杏子看着我，目光里面满是笑意，她很赖皮的说：“你傻呢，你不去管写的是什么字，你就看看这几个字有没有进步，不就行了。”我微笑，再看那几个字，确实比以前有进步，至少从字的架构上来说，严谨和健康了许多，再不是东倒西歪的模样，于是点点头表示赞许：“不错，有进步！”杏子笑了，笑得非常开心的那种。
正在这个时候，唐乐来了，她已经脱掉了工作装，换上了白色的棉袄，再围上一条白色的围巾。我不由得心下感叹：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和杏子在一起的女孩，都是这么漂亮。
唐乐笑嘻嘻的左手拉起杏子的手，右手拉起我的手，象个豪爽的男生一样说：“走，两个小粒子，跟我一起吃饭去啊，今天晚上我请客！”我不由得笑了，杏子更是笑骂：“还小粒子呢，你不是最小的么。”
我们在侯家塘附近，湖南政法频道那栋大楼的旁边一家中型的饭店找到了位子。那里的桌子，就是专门为4个人设计的，中间一张小桌子，桌子的两边各一排位置，每排位置上面可可以坐2个人。
杏子首先在靠南边那排位置的沙发上面坐下，我凑了过去，想跟她坐在一排。杏子忽然皱了皱眉头，撅起嘴巴说：“不，这里是女孩子坐的，是唐乐的位置呢，你坐对面！”我微笑，于是走到对面的位置上坐下，心里却满是苦涩的滋味。
那天吃的还是煲仔饭，我们曾经在一起吃得最多的一种快餐。我一边吃，一边回忆第一次和杏子约会时候，在五一广场那家麦当劳的情景，当时我呼呼大吃，鸡腿、汉堡和薯条来者不拒，而杏子居然只要了一个甜筒，她吃得很慢，笑意吟吟的看着我，也吃得很开心。
而今天呢，我偷偷的看了一眼杏子，她低着头只顾着吃饭，很沉默的一言不发。她低着头，我从她对面的斜上方看着她，看不清楚她的脸庞，然而我可以清晰的看到她长长的秀眉，好似在缓缓抖动。杏子吃得很慢，很慢，我也吃得很慢，很慢，饭间的气氛，有些沉闷。
还好唐乐在场，她不时的说一些非常无厘头、甚至有些让人喷饭的事情，才使得我和杏子之间不至于过分尴尬。我心想，我没必要这么沉闷下去，这样只会让杏子看扁，难道我离开她，就不能活了么？我应该对得起我自己的自尊。
于是我跟唐乐有一搭没一搭的胡扯，闲聊中，很惊喜的发现的，我们不但是老乡，而且是校友，都毕业于望城县第一中学。不过唐乐比我小了5岁，所以我毕业以后，她才进学校，而且在那里呆了两年之后，就转到了湖南航天学校。在那里，她认识了杨杏，她们两个成为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我看着沉默的杏子，心中忽然一动，眨巴眨巴眼睛对唐乐说：“神经，我们是老乡，我们来说家乡话好不好，有些外人可是听不懂的！”自从我那次打电话跟唐乐聊过之后，唐乐一直觉得我这人太过于理想化，一点都不现实，于是就用长沙话叫我“神经”；我当然不肯吃亏，也叫她神经，神经这两个字居然变成了我跟唐乐之间的暗号。
唐乐是个一点即透的女孩，她非常明白我的用意，其实是逗杏子说话。于是哈哈大笑，笑得两个眼睛都弯成了月牙，然后跟我说：“那你先来！”我指了指杏子，用很土的长沙土话说：“嘎杂妹子好呆（念：ai，第二声）滞！”意思就是说：这个姑娘好呆板，一直在吃饭不说话。
唐乐没有笑了，看着杏子，目光中满是幸灾乐祸的意思。杏子还不是很能听懂长沙话，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自己翻译，终于明白我说的什么。终于也忍不住笑起来，有些不服气的睁大个眼睛，冲着我说：“你才是呆滞呢，真的是！”
我学着杏子说话的口气说：“你真是的，真的是，这么呆滞！”杏子忽然低下头去，也没有笑了，继续埋头吃饭。我看得出，她并没有生气，而是精神游离于这个饭桌之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尽管杏子没有生气，但是这下真的冷场了，唐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于是继续吃饭。
那天我还是抢着付钱，我想：善始善终，没有必要让唐乐这个小姑娘真的来请我们吃饭。我们走出饭店的门口，风和雨都已经停了，但是依然很冷。杏子看到唐乐的衣服没有扣上，于是象小妹妹一样跑过去，很嗲的叫了一声：“唐乐，我来给你扣衣服！”唐乐爱开玩笑的本性又发作，轻轻的拍杏子的头，象个老人一样说道：“真乖！”
从杏子今天的表现来看，我可以清晰的知道，她已经下定了决心选择黄高。于是她需要跟我划清界线，于是开始对我冷淡起来，故意少跟我说话；她的目的，也许只是为了完成这最后一次聚会吧。我想通了此节，再也不对杏子的行为感到奇怪，但是我还是想试试她，她的心里还有我吗？
于是我走到他们两个人的身边，露出很流氓的那种笑容说：“杏子姐姐，你不能这么偏心，你也帮我把棉袄扣上啊!”杏子呆了一呆，似乎没有想到我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但是她还是走到我面前，低着头，一语不发的双手拉住我棉袄的两边下摆，很缓慢很缓慢的把下摆对齐，将拉链缓缓的往上拉。她拉得很慢很慢，手法轻柔无比，我可以感受到她的用心。
拉链缓缓向上，我和杏子一句话都没有说。我站着不动，只是呆呆的盯着杏子的脸庞，心中在想，这也许是最后的温柔了吧。拉链拉到我的下巴位置，杏子自然的抬起头来，她看到了我那双深邃的眼睛；我明显的感觉到了杏子身体的震动，那一刻，四目相望，时空彷佛凝固不动，虽然只有短短的几秒，我却从杏子如秋水一般明丽的眼神中，读出了她的心。一种直觉告诉我，她的心里其实还有我。
杏子呆了一呆，马上醒悟过来，又恢复了冷漠的表情，回头拉着唐乐一起去那边的新一佳超市买东西。唐乐叫我一起去，于是我跟在后面。杏子跟唐乐走在前面，我一个人拉在后面，唐乐会不时回头跟我说两句话，杏子却始终一言不发。我感觉自己象个多余的人，几乎怀疑，刚才在杏子目光中看到的那一丝关怀，究竟是幻是真？
我们一起乘坐314路公交车离开，杏子在中途下车，我的目的地则是这路公交车的最后一站。在公交车上，杏子依旧寡言少语，唐乐也找不到更多的话语，气氛依旧沉闷。如果不是天气太冷，我真想推开窗户，呼吸一口窗外不那么沉闷的冷空气。
终于到了杏子要下车的时候，我呆呆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而杏子也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跟我说再见，只是象木偶一样，很机械的起身，背起小包，很机械的行走，然后就下车去了。在车门口的时候，唐乐回头跟我笑嘻嘻的说再见，而杏子没有只言片语，我忽然觉得空调车里面的空气，却比外面还要寒冷。
我们就这样结束了吗，就这样没有一句“再见”就结束了吗？我看着窗外，长沙寒夜的灯火，显得萧条而寂寞，我这样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