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搭着他的手站了起来，他甚是有礼地松了手，对我行了一礼，“在下一时不察，竟险些酿成祸端。多亏了上仙出手相助……”
他应该查探出我的仙法并不如他，但是能帮他引导灵力压下煞气，位分想来也是不低的，一声上仙，想来也是他对我的一句尊称了。
我对于称谓一事倒是无所谓的，反倒还有些高兴。本君看起来还是很年轻的嘛，下次兴许还可以去装装小散仙做些不懂事的坑蒙拐骗之举的，唔，也不辱了不懂事的小散仙的身份。
但是本君倒还没有脸皮厚到要在秦广王、崔府君等一众仙家都在场的情况下再来装一下小散仙的，只是这群混蛋刚刚居然都把这个烂摊子扔给我、自己却远远站在边上围观，现在的仙家都怎么了，这个地府还要不要好了啊！
我暗搓搓地想，回头一定去祈墨那里参他们一本！
这种有了靠山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啊！
我回过神来打量面前的容清上仙，不自觉地便代入了一种“晚辈看着优秀的小辈”的于我来说很诡异事实上却应该很正常的身份，我甚至用了一种自认为很是“慈爱”的目光看着他，声音也放柔了下来，“年轻人，有些急躁也是正常的，但是要自己注意。心魔这种东西修炼之人大多都会有过，但你是已经渡了天劫飞升成龙的仙家，如今又是上仙之位，按理说不该如此轻易便走火入魔，更遑论还激出了体内煞气。”
他的脸色变了一变，似是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我想了一想，觉得对于这种优秀的年轻后辈还是要多给予他们一些建议和关心以便于他们更好地茁壮成长、啊呸、修炼的，“你自己该知道，你是由凡界修炼飞升的仙家，走过了洗炼池，洗去了凡骨，便也一应洗去了凡界种种记忆，那些红尘往事，与你再也不相干了。”
我本是好意想要提点他，让他自己摆脱心魔，不要再如此执迷不悟，却不想容清上仙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臂，竟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抓得我手臂生疼生疼，“不相干？你怎能说得如此轻巧！”
他低下头看我，声音阴沉沉的，“我最厌恶你们这些生来便能获得仙身的神仙，你们什么都不用做，就获得了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而为什么我们在凡界修炼了千百年，到头来却还要走过洗炼池，再把以前的一切都抛弃？”
我愣愣地看着他，“因为你想成仙啊。”
我挣了挣，竟是没能挣脱他的手，便只好放弃，“每个修仙的生灵都知道，要修得仙身，便要经过洗炼池，洗去一身凡骨。你既决定修仙，便早该想好，你将会有抛下红尘的一天。若你现在修得了仙身却还想要来找寻红尘时的记忆……”我认真地看着他，“你不觉得自己太贪心了么？”
“另外不要来问我为什么要修得仙身就一定要洗去凡骨这种愚蠢的问题好么！”我有些无奈地抚额，“我没办法来给你解释这些自我生时便无人能破的规矩，这对我来说太高深了，就跟你问我为什么凡人一定要吃饭才能活下去不吃饭他们就会饿死一样。”
“至于你所厌恶的、生来便获得仙身的那些神仙……”我耸耸肩，“我也没办法回答你。或许有些事情的确是不公平的，是出生所带来的差距。但没有人能决定自己的出生……凡人不行，神仙如你我，我们也不行。你现在去找一个女仙家成亲——只要是得了仙身的，你们生下来的娃便也能生来便获得仙身。”
本君活了那么大把年纪，平日里爱调皮捣蛋上蹿下跳，也曾恨不得自己能够小一些再小一些小到只做个普普通通的一个散仙，只为了不想让别人看到我就行个礼尊称我一声上神、为了我在做一切幼稚的事的时候可以不用再受身份所束缚，我这种可笑的念头说出去应该会被一群人打死吧……
可是到了如今，看着眼前这一个仙界万年难出的、却又走入自己心魔的后辈，我才真正有了一些身为老神仙的感悟与惋惜——我是真心想要他好的。
我带着自认为“慈爱”的目光，真诚地望进他的眼里，一劝再劝，“其实，做神仙并不一定是最好的。”我摇头笑了笑，“我这话若是被九重天上有些迂腐的老神仙听见，大约又要挨骂了。但是你要知道，其实，我也丧失了你曾经拥有的选择——关于要不要成仙的选择。如果我是你，也许我可以选择不成仙，慢慢在凡界修一个地灵也不错。我能知道饿是什么感觉，也能体会一下饿了以后吃饱饭到底会有多满足。我还可以保留所有红尘的记忆……”
我顿了顿，将有些话咽了下去。
其实，我倒是真的仔仔细细地想过，关于“如何才能不做一个神仙”这个问题的。
在我知道，我最最最喜欢的那个神仙，他要和别的女仙家成亲的时候。
神仙不像凡人，神仙是没有轮回的。
祈墨若真的要同旁人成了亲，我不知道我会怎样发疯。
神仙只有一世。
在这样漫长的一世里，他要一直、一直一直都同那旁人在一起。
我不能像凡人一样还能奢望将来的生生世世中，我能有一世的机会。
因为我是神仙，所以我不会有半点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