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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子矜(1 / 1)

?又到季夏,赤日炎炎,清风无力驱散暑热。幸好昨夜三更淅沥小雨,送来今日凉爽。昼长夜短,天亮得早,夕颜也无心睡眠。帷帘洁白,透着一派清凉的气息。夕颜纤手轻轻拨开它,莲步缓移,走过长长的红木板桥,来到阴凉的临水台榭。

大病初愈,身体慵懒,还消瘦了些,清癯素淡的,更显柔心软骨,弱不胜衣。她身穿薄绸青裙,斜坐鹅颈靠椅,削葱玉指,轻握纨扇,微微摇动。那一头秀密光泽的乌发,散落而下,随着扇动的软风来回飘摇。

忽闻一声燕子的鸣叫,婉转悦耳。夕颜向外瞧,两只美好的燕子,快速飞近,一下高一下低,似追逐,更像嬉戏,不知是那剪尾还是那翼尖,触破平平水面,泛起道道涟漪。又唧的一声,飞往那边的柳林,难寻踪迹。夕颜看得出神,视线久久不肯离开,喃喃道:“你俩双双齐飞,我们却劳燕分飞。”

想起亲人力劝自己要脱离忧愁苦海,夕颜也强打精神,离开凉爽水榭,到别处观赏风景以舒展心胸。奇山怪石,旁出潺潺流水,水中三五红鲤悠闲游动,远眺水的那边,依依杨柳,成荫成林。熏风拂面,可闻一阵藕花香,原来僻静一隅有荷花初绽。于是,夕颜欣然去往。

漫步,穿过修竹幽篁的小道,便是荷花池。池中有一小亭,石阶松柱,夕颜轻坐在石凳上,品赏满池荷花。平静的池水上,朵朵荷花,洁白纯净,团团荷叶,肥绿丰厚,偶见蜻蜓立于小荷尖角上。

荷风送来香气,让夕颜想起自己的熏香。她遍览古书,寻得特别的熏香配制法,研制出一种名叫“荷花”的清雅宜人的熏香,以备成婚之用,只可惜人约黄昏后,不见那人来。凤头钗,新娘服,只待双双把家还,夕颜又陷入胡思。常言道:老实人变心,换了副心肠。夕颜默道:“你也如此吗?如若不是,又为何音信全无。”随即,她眺望远方。只有蓝蓝的云,一时胸口沉闷,悲戚的吟咏道:

青青子矜,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

柳潮又何尝不想与夕颜相见呢?她,千般袅娜,万般旖旎,怎奈千山万峰遮目。迷糊恍惚之中,总是呢喃着她的名字:夕颜,夕颜。于虚无玄空间,一个意识渐渐向柳潮靠拢,用沉闷而轻柔的语气说道:“也叫颜吗?”仿佛陷入一圈又一圈的回忆年轮。

大好青年的时候,家族虽说是古老的名门望族,但终究敌不过滚滚的时光,已经老态龙钟,显得寝陋貌丑,不得不靠着联姻,再现昔日辉煌。他还年轻不乐意,认为情投意合方才夫妻,而也希冀自己的妻子娴静贤淑,温文尔雅,若是她一本正经,整日冷若冰霜;抑或浓妆艳色,天天撒娇轻挑。若是这样的妻子岂不够受一辈子。父母说什么门当户对,十分般配,什么珠联璧合,定能兴家旺业,他硬是一句不肯也不愿听不进去。

然而,家境日益颓败是不争的事实,父亲的愤怒呵斥,母亲的苦口婆心,不由他不低下高傲的头,慢慢走进对方宅邸,拜见未来的岳父岳母。那一家热情招待,推杯换盏,酒过几巡,却依然未见即将过门的女子,心头有些恼:我都肯屈身来此,你竟半脸不露。胸中有气,连饮几杯下肚,然后,借尿遁稍稍离开酒席,以排遣心胸不悦。

行走在小径上,远看两棵青桐,高大挺拔,相对而立。古有佳话,“栽培青桐树,引得金凤凰”,他心里暗道:但求同心人,不愿金凤凰。绕过青桐树,可见庭院一角,几杆淡竹扶疏,旁有小流,潺潺淙淙,另一边有二十棵茉莉花树,恰恰触及腰部,底下的茉莉花正竞相绽放。

茉莉花开,香气弥漫四野,他也嗅到淡淡的甜香味。身处茉莉花树中,一位穿绿色衣裙的女子,忙忙碌碌,俯身采摘娇白的蓓蕾,时而放入腰系的布袋里。她的举动,他很疑惑,好奇的问道:“为什么不采摘盛开的茉莉花呢?”话语刚落,他觉得唐突了些,搅扰了她的劳作。哪知,她嫣然一笑,宛如至美至柔的花,这是他见过最美的笑容,柔声答道:“绽放的茉莉,香气已经弥散。”“哦!”他顿然大悟,见她一人采摘得辛苦,也亲手折断娇嫩的花枝,与她一起采摘茉莉的蓓蕾。等他满满一捧递给她时,女子轻轻微笑,不言语,玉指捏起白色蓓蕾,纤手折断多余的花枝,然后花蕾一个个放入布袋,花枝就随手散落于茉莉花树下,以便化作来年肥沃的春泥。

他只是细致看着,她浓密的青丝,她光洁的额头,她小小的琼鼻……一切也敌不过她的红唇,微动着,不知是数着花蕾,还是在怪他鲁莽又不懂,多伤了茉莉花树。

他喜,心田深想:何曾见过如此柔美的女子啊!所谓的窈窕淑女应当便是这般了吧!他忧,即便自己心下欢喜,也终究无法娶她为妻。

他只能娶那位不曾谋面的小姐。

不知何时,窜出来一个俏丽的丫鬟,快嘴说道:“小姐,老爷叫你去见见未来姑爷。我可是亲眼瞧见,那姑爷长得可俊了。”

……

挑拣良辰吉日,他欣喜的迎娶这位美丽的女子,愉快的生活许多年,直至大哥的求助。连他也知道此去凶多吉少,但他不能不去,大哥鼎力相助多时,才使两家得以焕发新生。为大哥两肋插刀,在所不惜。报恩,他多年的夙愿。那年秋天,毅然决然的踏上远行的征程。

临行前,妻子身怀六甲,不日将临盆,她噙着泪水问道:“夫君,你替孩儿取好名字了吗?”他答道:“若是女儿就叫茉莉吧,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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