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又说昨夜,众生俱静的时候,同一家客栈里,却有一人,迟迟未能成眠。
自她儿时起,发生了那一场惊变之后,每到夜里,她都会重复的做那一个血色的梦,梦到冰冷的剑锋,冷漠的眼神,然后溅落在她脸上,身上的热血,汹涌化作滔天的血海,将她卷溺吞噬,然后每一次,她都毫无例外的在窒息中醒过来。
在那以后,她开始恐惧黑夜,却喜欢独自一人隐没在黑夜里,因为恐惧颤抖而蜷缩起柔弱的身躯,也不愿意走出暗夜,更害怕夜尽天明。
直到她在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遇到了一个涉世未深的懵懂少年,原本已经冰封的心,才渐渐的苏醒过来。
破庙里,那一个风雨如晦的夜晚的萍水相逢,竟成了她一生之中再也割舍不断的牵绊,从此,每日每夜,他都会想起那个真心对她微笑的少年。
因为短暂的怜惜而倾心,更因为长久的相思而刻骨铭心,随着时光渐转,到了今天,每夜想起他,已经成了静夜无人时云水心的一个习惯。
既然睡去,会梦到不堪回首的往事,那便不如醒着,用力去思念藏在自己心里的人。
今夜的风雨,一如数年前,江湖初逢之时。
云水心倚着窗儿,任由飘摇的雨丝飞进房内,将她轻薄的衣衫打湿,她凝视着沉沉黑夜,深邃得望不见尽头,眼神迷离,仿佛黑暗之中,正缓缓走来一个人的影子。
她的思绪,渐渐回到了那一晚。
……
那一日,云水心忽然被云纤羽唤到离魂殿上,原来是魅影暗藏在玉霄宫的探子探得玉霄宫门中,近日里,连续派出数位精英弟子下得山去,本来这般,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门中年轻一辈弟子,尚需历练,得知消息的云纤羽也不以为意。
只是后来,原本避世清修,幽居栖云峰上的长老玄空,被掌门真人玄真唤进天心殿上一番密谈之后,竟也是轻装简从,孤身下山,云纤羽方才猛然惊觉不妥。
探子陆续回复的密信中得知,玉霄宫上下相传,掌门玄真似是觅得某件天地异宝的行迹,如若寻得,或可让玉霄宫远远超越正道其他门阀,成为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得知这一消息,素来警觉玉霄宫一脉的魅影门主立刻亲自出动,暗中尾随玄空踪迹,一来为探得玄空所寻之物,并趁势出手抢夺,二来即便玄空寻觅未果,也可安心。
方今天下,正道大昌,魔教避退,即便近些年来,在云纤羽的励精图治下,魅影一门迅速崛起,甚至隐隐有压过其余两门之势,只是对上玉霄宫这样的嫉恶如仇的千年巨派,仍是力有不逮,稍有不慎,只怕往昔的努力,尽付流水。
怀着这样的心思,云纤羽便带着云水心,悄无声息的踏上了追踪之路,魅影一脉,正如其名,藏形遁影之术,天下无双,是以即便玄空这般高人,竟也在暗自戒备之下,被云纤羽悄无声息的追踪了一路。
不过毕竟玄空也是修行百年,身为玉霄宫中,地位仅次于掌教玄真的名宿高人,自然有其不凡之处,行至落雁峰下,终是让他发现了异常之处,几乎便要窥破追踪之人的行迹。
云水心犹然记得,那一晚,行至落雁峰下,已是阴云沉沉,从苍穹沉沉的压向地面,仿佛只需轻轻的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那翻滚不息的彤云。
云水心跟随着云纤羽行至落雁峰山脚下,正欲上山继续追踪,忽然云纤羽蓦然顿止脚步,俏脸微变,冷冷一笑的说道:“不愧是玄空,终是被他发现了。”
云水心却是依旧冷漠,沉默无声的仰望着眼前充满了诡异阴森的山峰密林。暗自想到:“识破便识破吧,即便遇到危险,娘亲也会保护我吧。”
只是念头方落,云水心忽然觉得身边卷过一阵狂风,转过头去,却见原本站在身边的云纤羽竟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御风而起,只一眨眼,便远远的消失在了远空之外。
“行踪已露,不必再追下去,你自行回去便是。”
刹那之间,风云寥落,云水心猝不及防之间,整个天地竟是只剩下她孤身一人。
她茫然无措的站在原地,空茫的恐惧,瞬间呼啸着将措手不及她汹涌吞没。
她从来未有想过,即便她和母亲之间,不再向儿时那般亲密,却也未曾料到,临危之际,至亲之人竟会毫不犹豫的将她抛下。
茫茫旷野,孤身无依,正是山雨欲来之际,她的脑海中一片混沌,呆呆的注视着云纤羽离开的方向,脑海中辗转翻覆的,只有一个念头:“娘亲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