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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要命的忏悔(1 / 1)

?可恨的俗气的这一句,大晚上,谁敢来?谁要是真敢来,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哼,任嚣城谁人不知,圣心大教堂是我家老头子花大价钱修造的?

长久以来,潘韵和胸中渐渐积聚一堆毫无来由怨气。父亲坐正十三行行商首领这件事,从起初说不清是喜还是忧,到後来、最近,这件事简直就是累人累物一无是处的超级烂事。至於有多烂,稍後再讲。

因,近在眼前就又有事发生了。

咳咳,耶稣好讨厌,一个不留神,这一位神一样的存在仅偷瞄一眼透过窗花漏入来一滴温柔月光,结果搅乱神经,搭错了线,把最近筛选出来特别处理的那一小撮心愿提前完成。上帝工作效率提高了,任嚣城小辫子们有福咯。

於是,那一位备受恩泽的小辫子,正好踩着淩晨吉时出现在圣心大教堂大门口。他低调咳嗽两声,深情凝望神圣肃穆神坛,若有所思,迟迟未迈开第一步。

“你好。”

暗哑毛躁小辫子在月色下轻微晃动,卑微的反复晃,与主人此刻犹疑不定很合衬。能够配合得天衣无缝的辫子,虽外观不讨喜,但胜在一个够协调。因此,总体看来,这一位圣心大教堂深夜访客,除去打招呼时莫名其妙冒出一句没有物件的问候之外,其余部分还算过得去。

风起,云飘,月出。

冷月光一泻而下,照清这一位小腹发福体态初步略显老态的资深小青年。他不是无家可归流浪者,更不是叛逆离家无知少年,而是——任嚣城十三行行商首领潘有度。

对於月光揭开老头子面纱,躲在暗处的潘韵和感到一点儿都不新奇刺激。是的,商人在她眼里,自小就被狠狠烙上唯利是图、贪得无厌、寡情冷漠……一大堆印记。这些统统都只有招人恶心的份,每当瞧见家中一箱箱金灿灿黄金,白花花银子时,潘韵和只想快速逃离,好找到一个无人角落,痛痛快快呕吐,仿佛这样子就能替十恶不赦老头子积点稀薄福份。

然,一旦发觉有利於潘有度的细微事件,潘韵和定能快速回应,及时阻止制止其发生。她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惶恐不安,但却真切懂得一个事实:绝不可以。

“咿,这老头好眼熟啵。”

一不小心,同样处於黑暗处安妮冒出一句话——是人话。这才把潘韵和从恍惚中拽了回来,密密汗珠渗出一大片,额头与双颊紧贴了几缕黑发丝。

“嘘。”

袭击一位会说话的小朋友,实在不明智。此时,潘韵和已无法施展嫺熟捕抓手法。更碍于潘有度忽然出现,她本能要小心隐藏自己,不得有半点闪失。

偶得这一对关系微妙富贵父女各怀心事珍贵一秒钟,安妮理所当然顺利逃脱。摆脱束缚,正好顺着那一束落地淡淡月光的轨迹,一路来到神坛。倏,悄无声息缩在背光处,稳稳当当靠着坚实木板,懒懒坐下。本想瞅准下一个好时机,抬腿就跑。当听到潘有度那一句情真意切大众化问候语,忍不住伸长脖子,从神坛後面探出头来,瞧瞧这一位毫无创新精神耶稣粉丝。

安妮的视线与月亮的光线巧妙配合的结果就是,仅轻轻一瞥,安妮就精确辨认出来——这一位老青年不就是淑卿房间悬挂那一幅油画上的男主角咩。听得见,潘有度一边喃喃,一边走入教堂。脚步声轻柔仿佛害怕惊动这一片夜色。

“你……”

只不过想开口打个招呼嘛,谁说这个不是当今国际通用最流行礼节?然,圣心教堂这个地方几百年无人来访,就连负责这一区的清洁工都偷懒不打扫。一个无人问津清冷之地,还有必要谈什麽国际接轨?

对於潘有度来讲,此刻心境,逛遍整个任嚣城,再也找不到比这个阴森之地更合适倾吐心事了。谁能想到,今晚的月亮圆又大,而英吉利的小白终究还是不愿意等,搭乘伊莉莎白号无情离去。是谁讲月圆之时即团聚之日。太缺德,简直就是胡扯,头顶的月亮圆是够圆,然月下怎就只得孤身一人?这不摆明纯粹欺骗老人家麽?

云飞,月隐。孤风急过。一股穿透骨肉冰寒之气迅速升腾而起,管通潘有度整个後脊梁。本已深感刺痛难奈,进而额头又渗出大粒汗珠一大片。

“阿嚏。连一阵风都敢来欺负我啦。这简直、简直就是……”

对着空无一人的荒凉一顿愤懑责駡,潘有度自觉今晚已严重失态。静下心来,仰望那一轮慢悠悠穿透云层的明月,静静看,细细想,果真是因为小白失约麽?不禁背着双手,开始了在月下徘徊。活动筋骨,思绪被牵引着,先是飘洋过海,一路追赶着伊莉莎白号轨迹,可是追到半途,潘有度发觉左眼余光探测到一座迷人小岛,岛上绿树成荫。树影背後,锋利尖顶,直指苍天。这一幅漆黑剪影般影像,直叫人心神荡漾。潘有度心中一动,这玩意儿不正是新建造之圣心大教堂咩?

走神,这宝贵一秒走神,潘有度头脑里已经历过千万重山水。他迟迟未入跨入那一道足足一尺高厚实门槛。究竟是还沉浸在未留得住小白的追悔莫及;还是籍着这一刻的追思,重又燃起昔日小情怀的温习?至於,往事的女主角,自然不会是现任英吉利国的小白妹妹啦。

呼呼……

白影动,风渐逝。

“啊,你、你可是那一位未亡人?”

霎那间,潘有度仰起脸,凄苦神情,目光紧紧捕捉那一个漂浮不定冷冷白影。再看他脑後那一根毛糙长辫忽而换了花花白衣衫。此番大变,犹如天崩地塌一般,仅潘有度那满头发丝瞬间成为时髦花白样式,就已经很有看头。

呵,大清帝国果真什麽稀奇古怪的事都能发生,像这种快速变妆容高超法术,安妮当然是初次见到。更美妙的是,原本一副圆头圆脑欢喜模样一张脸,已沦为消瘦憔悴悲情状。并且,他还很应景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只破旧草编宽沿帽,妥妥当当将其盖在头上。

受了这一张仅露出下半截脸潘有度新面目惊吓,就连原本咄咄逼人潘韵和亦忽然呆着两秒,这一个空隙,使安妮很快察觉到她下一秒很可能想要做点什麽。於是乎,百分之百出乎耶稣意料的一幕出现了:当傻痴痴宛若撞邪般潘有度最後一根腿--十分肯定,今晚他是先迈出右腿,左腿才随後跟上的。这一根软绵绵左腿刚刚越过一点二尺高门槛,於空气中徘徊不定白影立即像浑身注入强电般,倏,一下僵住。

“喂,站在半空中那一位披白床单的阿婶,你说你失惊无神披头散发半夜三更出来挡住耶稣的脸,你说你是不是,是不是铁了心肠想要标新立异的节奏?”

横竖上下前後左右都看不过眼的安妮,双爪插腰--腰,是圆咕噜面包形状的标准资料小蛮腰,尽力维持身体平衡,勉强能用"立"的姿态大大方方出现在神坛某一角落。由於她体积实在太细小,从潘有度这一边闻声望过去,根本什麽都看不见--也就是讲,人家以为是哪一位世外高人爱显摆,特意在黑夜掩藏之下,施展隔空传音的本事呢。

呵,可喜的是,潘有度没有发现安妮的存在。然,他老人家的大女儿潘韵和确看得清清楚楚--这一只小不点儿,这一只安逸圆润小捣蛋鬼。

还等什麽?老爹来了,也照样无面俾吖。得罪了女人,你就能说女人小气吗?耶稣眼皮底下,两人一猪,齐齐投身这一种各有各追逐的动人游戏。潘有度追赶虚无缥缈纯白幻影;潘韵和一心想要逮住安妮一显身手;最无辜的安妮分量又轻,既缺武器又缺技术,实在就得勉强保住一根小命的最低层次最初的小小心愿。原本这一条路线还算清楚明白,偏耶稣今晚扯了不知那条神经线,一拍脑袋瓜,很想趁人多够热闹干点惊天动地的大件事——是啊,也怪可怜的,圣心大教堂自从沦为烂尾楼之後,除了蝙蝠吸血虫大摇大摆光顾,还真是连鬼影都没有一个呢。

很理所当然的,耶稣在没有征得当事人同意,就一手包办今晚的好戏。结果就是,潘有度硬撑着肥胖身体,狠狠揽住一根成年大象腿一般粗细罗马柱,一路往上爬,他错误地以为,这一种爬升是真的可以与心目中纯洁“未亡人”取得一个理想交汇点;安妮来不及躲避,甚至可以肯定地讲,即便她忽而性情大变,後背长了一对翅膀,也始终逃不出潘韵和手掌心的——谁能想到,潘韵和表面看起来是娇滴滴千金大小姐,其实却自小偷偷研习武功呢。倒楣的安妮遭遇这一场误会,贪玩的後果便是吓跑了潘家二小姐,自己顺理成章沦入潘家大小姐手里。

至於,这结局。恐怕除了耶稣,谁也猜不着。

呼呼……

桂花香味阵阵,浓郁得将教堂内滞留多年阴霉发臭腐气,一举歼灭。香击退了臭,美战胜了丑,善取代了恶。

噗噗,吸血蝙蝠展开双翼,漏夜从各个大小角落纷纷迁出。它们深深知道,这一次,耶稣大叔动了真心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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