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1 / 1)

?我们终于在树林里迷了路。大片大片曼陀罗的香气迎面扑来,火红的曼陀罗花从天边一直延伸到脚下,我只觉得一阵一阵眩晕。许许多多幻像从眼前飘过,我望向抱枫,他正安静的躺在花丛里,嘴角挂着天真的笑容,妖冶的曼陀罗在他黑色的盔甲四周随风涌动。

我艰难的向远方望去,一个衣着白净的清丽女子出现在花丛中,妃色衣衫的映透下她的脸庞仿佛失却的花朵,然后我看到她的笑容,轻盈而温暖。她薄如一线的嘴唇在流动的空气中一张一阖,她向我伸出手,在香气弥漫之中,在花丛的尽头,在清风扬起她妃色的裙裾之时。

她低低的诉说,姐,请跟我来,姐……

而我的眼中渐渐雾气弥漫,我的身体优雅如翩飞的蝴蝶,缓缓倒向花丛,遮天蔽日的曼陀罗香气在空气中涌动,一只芊芊玉手伸向我,在微风荡起的空中,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在一触即碎的梦境里。

“我又见到那卷轴,一半的羊皮纸卷已经被浸染成红色。它就那么安静的躺在那里,飞舞的樱花在它周围缓缓的飘落,飘落。一个纤细而柔软的声音飘扬在花香浓烈的空气中,姐,请跟我来,姐……”

然后我苏醒了。

我缓缓睁开沉重的双眼,发现我正躺在一间小木屋之中,阳光柔和的撒落一地,一碗草药在桌上腾腾的冒着热气,妃色衣衫的女子坐在床前看着我,眼睛清明欲醉,她薄如一线的嘴唇一开一阖,姐,你醒了。一瞬间我眼睛里星光闪烁,我攥住她纤细柔软的右手,那手依然冰凉如同玄冰水晶。

童年时罗尼斯告诉我,将一块玄冰水晶放入水中,就可以沉淀出所有的污浊。

我不知道是不是将妹妹的手握在掌心中,也可以回忆起所有的昨天。

妹妹的名字叫蝶芷,小我俩岁。妹妹是精灵的后裔,同我一样,她的血统也不够纯正。

我清楚记得四岁那年的冬天,大雪纷纷扬扬的下落,灰暗的天空隐隐泛着蓝色,寒冷的小木屋里,我独自裹着兽皮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在这个漫长寒冷的冬天快要结束的时候,罗尼斯将蝶芷抱回了家。他兴高采烈的招呼我,紫薰,快出来看,你的妹妹。罗尼斯脸上的笑就像冬日的阳光,温暖而和煦。我从屋里跑出来,看到这个小小的精灵,她蜷缩着躺在罗尼斯怀里,皮肤细腻白皙,金色的头发柔顺的在风中飘扬。在那个冰雪初融,万木回春的清晨,我握着梨落冰凉的小手,欢快的在院子里叫喊,蝶芷来了,春天来了!

小时候我们最爱去的地方就是魔幻森林,阳光透过高大灌木枝叶的空隙洒下,碧绿的草地上仿佛洒满了金黄的碎片。我和蝶芷欢快的笑着从树林里跑过,沿着清亮的小溪追逐那被吓坏的小鹿。

许多年后我还常常记起这幅画面,我们银铃般的笑声飘荡在洁白的云朵之上,小鹿的身上有雪白雪白的斑点,随着小鹿一跳一跳的奔跑,那些雪白的斑点洒落在我心上,洒满那么多的忧伤……

在蝶芷生命里的第八个冬天,她得了一场大病。终日躺在病榻之上的蝶芷眼里时常含满了泪光,她总在高烧之后表情落寞的说,罗尼斯,告诉我,我究竟是谁的孩子,我是怎样的一个小孩。这时候罗尼斯的眼睛总像是初生的太阳,给人温暖和希望,他会轻抚蝶芷金色柔软的长发,微笑着回答:

蝶芷是我的孩子,紫薰也是。蝶芷同紫薰一样,是精灵国最美丽最可爱的小孩。

我望着罗尼斯,他对我们微笑,眼神是那么的坚定。于是我就相信了。可是八年之后的一个冬天,怀里抱着我心爱的人我又发出了和蝶芷一样的疑问,我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小孩。

那个冬天漫长的像是没有终结。蝶芷每次喝下罗尼斯为她配的草药,总是紧皱着眉头对我说,姐,好苦。然后我就握紧她冰凉的手,眨着傻傻的眼睛对她说,喝过,就好了。

在她离开以后的岁月中我总会时不时的把这些碎片的回忆拼接起来放在面前细细端倪,盼望着美好的时光能够再度翩翩而至。

在她病愈以后的第一个春天,我们走到魔幻森林里,蝶芷兴奋地大叫,姐,你看满树满树的樱花!于是我们就跑进去,在樱花树之间奔跑穿行,我们放肆的笑声回荡在森林里,樱花树被我们摇动的花枝乱颤,白色红色的樱花雨一般的落下,铺洒在身上有痒痒的感觉。我们靠在一起大笑,笑声里装满那么多那么多的幸福和欢乐。

时光缓缓的流逝,就如飘扬的樱花不知不觉间撒落一地,忽然之间我们两个都出落成清水芙蓉一样的女子。可是在每个寒冷的夜里,蝶芷依然会醒来,张开湖水一样的眼睛看着我,薄如一线的嘴唇一开一阖,姐姐,我冷。然后我就会抱紧她,紧握着她那冰凉如玄冰水晶的手,看她清冷娇媚的脸庞沉沉的睡去。午夜月光洒满大地的时候,蝶芷会轻轻的说,紫薰你的手好暖。声音纤细而清澈。

精灵族十二岁即为成年,蝶芷十二岁生日那天,我握着蝶芷冰凉的手告诉她,自从我生命的后花园中开出一树樱花,你就变成了风。从此,满枝含羞的樱花总会在月光流淌的夜晚,随风而舞,迎风而颤。蝶芷对我微笑,亲吻我的手,那个夜里,空气中只有温馨和欢乐。

然而第二天,蝶芷向我与罗尼斯郑重的宣布,她收到梦境的指引,要去寻找它的命运。我惊愕的加以阻拦,而罗尼斯却表示了认可。分手的时候,我看到罗尼斯紧皱的眉头,看到蝶芷湖一样的眼睛盛满那么多的不舍,看到她白皙的脸上布满泪痕,看到无数个夜晚她从寒冷中醒来,我却无法再为她温暖双手,我不是传说,却比任何一个故事更不可靠,我看到她妃色的长裙带着一圈晚霞消失地平线之上,像一只离群的凤凰,高傲而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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