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亲十三岁那年，你外祖父和外祖母在一次和官府的争斗中不幸双双去世，按照我教教规，本该你母亲的哥哥，也就是你舅舅接任教主之位，但那时候教里四支教部的长老为了一己私利，不愿意奉你舅舅为教主，反而齐齐要求你母亲出任教主。”说到这里，李婆婆重重叹了一声，望着杨默道：“那时候你舅舅武功绝高，威望甚重，虽然才二十出头，已是我教百年来少有的少年英杰，他继任教主可说是众望所归。”
杨默不解道：“那为何大家不要他做教主而要我妈妈来做？”李婆婆仍是一叹，柔声道：“只因为你舅舅一心要为你外祖父报仇，与官府争斗到底，而四位长老为了各自教部的私利，不愿再与官府做生死之搏。”杨默道：“难道他们不是苗人么？”
李婆婆苦笑道：“巫教本来便是苗人的教，他们又怎会不是苗人。只是苗人分布甚散，云黔桂川湘五省皆有聚居地，故巫教也设了五部，总坛是在大理，与白族相扶相持，共同抵御官府，而黔桂川湘四省也秘密设了四个分部，分别由一位教主任命的长老统领，建教至今三百多年，每一代教主及长老无不是谨尊教义，抵制官府欺压，为苗民造福，直至你外祖父去世，巫教第一次出现了内讧。”杨默道：“便是他们不肯让我舅舅做教主么？”
李婆婆点点头，接着道：“那时的皇帝见我苗人甚是团结，经历两朝更迭，始终不肯屈从官府欺压，便想到了招安的政策，派了一批苗人中的奸细，在我苗人及巫教教众中广散谣言，许以荣华富贵，引诱苗人归附，你外祖父在世之时，尚无人敢投靠官府，自他去世时起，除了湘部的长老杨贤，其余三部长老尽皆暗中投靠了官府，只是不敢公然反戈一击而已，他们力主让你母亲做教主，便是想欺她年幼无知，尽可让他们为所欲为。”“哎呀，那我母亲有没有上当？”杨默对这勾心斗角之事，本是一窍不通，只是觉得有人对母亲不利便是担心。
“你母亲虽然年幼，但天资聪颖过人，怎会不知道这些人的野心，与你舅舅商量之后，便假意答允了他们，暗中布置了一番，要在教主继位大典上一举将他们拿下。不料那些老滑头也甚是精明，联名发信到总坛，要求在湘西举行大典，你母亲知道湘部长老杨贤为人精忠耿直，决不会与其他三人同流合污，便也答应了这个要求。由你舅舅暗中先行赶往湘西分部，请那杨贤一起安排，清除奸人。不料杨贤虽是耿直，却甚为迂腐，你舅舅虽是苦苦相求，始终不肯答应出手相助，那一夜两人谈至深夜才不欢而散。不料次日凌晨你舅舅离开湘部分坛返回大理的时候，被人伏击，抓回了湘部。”
“啊！”杨默不禁惊呼出声。
“原来你舅舅与杨贤谈完话后不久，他便给人杀死在卧房中，直到你舅舅离开分部，才被人发现他的尸身，更为离奇的，便是杀杨贤之人用的武功，竟然是你外祖父独传你舅舅的寒血掌，中了这种掌法的人，一刻不到便会全身血液凝固，有如被冰冻而死。”李婆婆叹了一口气道。
“难道舅舅一时失手，错杀了他？”杨默惊疑道。
“那是绝无可能的，你舅舅武功虽高，要杀杨贤却也甚是困难，兼之若是真的想要杀他，也决计不会在他分部动手，更不会用独门武功，徒然给人留下证据，你年纪还小，不明白这其实是那三部长老早已设下的圈套，故意陷害你舅舅的。”李婆婆脸现痛苦之色道。
“这些人也当真卑鄙，那我舅舅给他们害死没有？”杨默愤然道。
“按照教规，若是打死了同门，必须废了武功，折断双手双脚，再服下那混乱心智的毒药，一辈子痴痴呆呆，永生残废，生不如死……”
“啊！怎么……怎么会这么残忍的？”杨默打个冷战，不敢多想。
“待你母亲听到传报，你舅舅已经被湘部的人废去了武功，折断了四肢，虽然没服那痴傻之药，却是更为恶毒，想你舅舅本是个丰神俊逸，潇洒不群的青春少年，陡然间变成这般人不象人，鬼不象鬼的摸样，便是痴呆还好些，偏生清清楚楚知道自己被人迫害至那般境地，心中所受煎熬，当真是言语不足描述其万一……”讲到此处，李婆婆已是声音哽咽，眼眶微红。
杨默静静听着，流下两行泪来，怕李婆婆见着伤心，兀自强忍着不去擦拭。
“三部长老又假做好人，称你舅舅曾为教中立下不少汗马功劳，派人假惺惺的前来求情，要你母亲饶过你舅舅。待到湘部的人将你舅舅送到总坛，你母亲已是气得六日六夜未曾合眼，更是滴米未进。而你舅舅在路上也已咬舌自尽了三次，均被他们救了过来，后来为了防你舅舅用这咬舌之法自尽，更是将你舅舅双唇用铁夹硬生生撑开，每日灌那流食延续他性命。这些人心肠之毒，当是天下少有，他们便是要用你舅舅来威胁恐吓你母亲，若是不从他们，便也要这般对付你母亲。”李婆婆哽咽难语，将杨默紧紧搂在怀里，见他虽是眼泪流得甚急，却始终未曾哭出声，柔声道：“你若是难过，便痛快哭出来罢，莫要憋坏了身子。”杨默咬紧牙关摇摇头，眼中却是出奇的坚定之色。
李婆婆道：“那婆婆便继续说于你听。”杨默死命抓住了自己的衣角，点了点头。
“你舅舅见到你母亲时，已是不成人形，奄奄一息，口中溃烂不堪，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含糊不清的嘟囔着一个字：杀！你母亲自幼便十分崇敬爱戴你舅舅，除了你外祖父，你舅舅便是她心目中一等一的大英雄，见了他这般摸样，身子一晃，便晕了过去，身边的人又是推拿，又是灌汤药，过了小半个时辰才醒转过来，那时你舅舅已经命悬一线，气若游丝，便是连那个杀字也说不出口了，你母亲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站起身来，走到你舅舅身边，怔怔看了半晌，眼泪始终未曾断过，忽然拔出随身带着的匕首，刺进了你舅舅的心脏，然后往后一倒，又晕了过去……”李婆婆说到这里，再也抑制不住，两滴眼泪落了下来，滴在杨默的衣襟上。杨默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响，眼前一黑，猛然往后倒去。
李婆婆慌忙将他扶住，双掌在他胸口推拿了一番，见他悠悠醒转，又是哽咽道：“你跟你母亲一模一样，便是伤心得晕了过去，也绝不出声哭泣，很好，很好，很好……”摸到杨默胸前的匕首，轻轻道：“你母亲便是用这把匕首刺死了你舅舅……十三岁的小女孩，便要承受这样的苦痛，这世上，又有几人可以体会得到，孩子，你莫怪你妈妈狠心，将你独自抛在这个世上，实是她活的太苦太累，这许多的痛，都没人分担，也许死对她来说，未免不是一件好事，你懂么？”
杨默双手紧紧攥住怀里的匕首，只觉得心脏就似给绞成了一团，然后又被无数的针刺着一般的难过疼痛，脑中竟然第一次反复生着一个念头：我要报仇，我要给妈妈舅舅报仇，我要杀光那些坏人！这样想了一会，开口问李婆婆道：“那些坏人死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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