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宫颢,我外公…是被我杀死的…呜。”
“胡说!你外公是心脏病发作…。”
“不是!!是我杀的!…都是我…呜…是我杀的!”
“不是你!”
“是我!…我在房间里面…我在听音乐,然后,…然后我知道外公快死掉
了…我把音乐开得很大声…我没有理他…呜…都是我!”
“李洛芙!!那不关你的事!”
“要是我…呜…要是我那时候出去看看他…他就不会…。”
“来不及!你外公根本等不到救护车到,你忘了吗?!那不是你的错!”
“严宫颢,你不懂…我之前就知道外公快死掉了…。”
“你不可能知道!!”
“我知道,我就是知道!!…可是…可是我没有警告他,我没有…没有跟
他说…都是…我的错……。”
*
时间是造物主对人类开的大玩笑。
对过去,总有无力改变的无奈。
而对未来的等待又是太漫长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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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在这等一下。”严宫颢吩咐我,然后自行往柜台走去,和护士小姐
说了几句话,被领着到走廊尽头的房间。
我静默的坐在老旧的浅蓝色塑料椅上,四处张望。
这里没有想象中的医院长廊,大厅里的塑料椅一列列整齐的像教室一样,
一些换药的病人和老人安静的等待着,也有低声交谈着的,悬在高处的电视正
拨着股市行情,几个人仰头认真研究着。
我努力辨识着这个地方,试图找出一点回忆的线索……。
─伦敦铁桥垮下来……垮下来……垮下来……
悦耳的口哨声不知从何处传出来,我忽然感觉心口被某种物体撞击般,惊
慌的寻找发声处。
─LondonBridgeisfallingdown……fallingdown……fallingdown……
是谁在吹口哨?!
─伦敦铁桥垮下来……垮下来……
是谁?!
周遭的世界忽然空白起来,待诊的病人、陪同的家属,全都消失了。
外头灿烂的阳光迅速的失色,一面黑暗的天空急促的落雨……。
时空,在恍惚间交错了,我回到了记忆中的某一个夜晚,雨声重重地敲打
在玻璃窗上。
─LondonBridgeisfallingdown……myfairlady……
沉重、窒闷的悲伤和害怕悉数涌上心里。
空荡荡的大厅,有人在哭泣,熟悉又尖锐地刺痛着心口……。
一个医生穿著白袍走过,轻快的吹着口哨……。
─伦敦铁桥垮下来……垮下来……垮下来……
一种莫名的愤怒忽然升起……。
医生怎么可以这么快乐?!……我的外公死了!
……我的外公死了?!
“李洛芙!!”又是低沉的声音徘徊在我耳边,瞬间把我从悲愤的情绪拉
回现实,口哨消失了,雨声消失了。
我被惊吓地猛然站起身,撞进一具肩实温暖的胸膛。
“对……对不起。”我抬头道歉着,遇上严宫颢讶异的黑眸。
“你怎么了?”他有些意外的问着。
“没有……我只是……我只是……。”我摇头,说不清刚刚是怎么回事。
是Flashbacks吗?
可是怎么会这么鲜明?那种痛苦和悲伤的感觉,怎么会这么清晰?!
“喏。”他交给我一方手帕,我只是楞楞的望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哭了。”他淡淡的说。
哭?!
我伸手抹上脸颊,才发现自己的眼泪。
周遭有人好奇的看着我,我慌乱的接过手帕抹去泪水。
“走吧。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他等我擦去泪水才开口说着。
“什么东西?!”
“你的病历表。”他恢复了往常冷淡神情说着,一面往前走。
病历表?!我跟在他身后回想着。
这么说,我对这家医院的回忆不应该只有外公的死?!
走出大厅前,我迷惑的回头望向方才落座的地方,依稀又听到,清亮的
口哨声……。
──伦敦铁桥垮下来……垮下来……垮下来……伦敦铁桥……
“…嘿…你来了。”
“你这白痴!到底想干嘛?!”
“想死。”
“白痴!!”
“…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活着的感觉好奇怪……。”
“为什么自杀?!”
“你不懂的。”
“你告诉我。”
“……。”
“你说啊!你不是什么事情都会告诉我?”
“好,那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能对别人说。”
“一定。”
“好吧!那严宫颢你过来一点,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喔…。”
“什么?”
“…你们班教生物的陈老师,今天晚上会因为车祸死掉。”
*
命运三女神挥动着羽翼,鸟爪般的手执着紧握笔。
沾染宇宙的星光,
在灰蓝色的命运滚动条里,
写下无法更改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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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自杀过两次?!”我看着病历表惊讶道。
“第一次发生在你外公过世后的第二个礼拜。”严宫颢淡然的叙述。”另一次则发生在你车祸前一个月。”
“我一点都不记得……。”看着陌生的病历,空白的过去开始形成巨大的流
沙,把我架构好的人生往没有尽头的黑暗里拉扯。”我为什么要自杀?!”
一个国二的小女生会为了什么死?!
爱情?!压力?!我不懂。
“你必须靠自己去记起。”严宫颢简单的拒绝了我的问题。
“我记不起来!我不可能记起来!!”我开始焦躁不安,把莫名的怒气转嫁
在严宫颢身上。
“那就不要记起来。”严宫颢冷漠的看了我一眼。”知道太多未必有好处。”
什么意思?!难道自杀还不是最坏的事情?!
“严宫颢……我的从前……很糟糕吗?”昨晚急欲解谜的勇气,正一点一滴
的流失。
“并不愉快。”他皱眉答着。
这算什么答案!
“我……我应该知道吗?”如果因为太悲伤,悲伤到潜意识不得不自己埋葬
起来的过去,我还应该去挖掘吗?
“随便你。”他冷冷的说着,见我脸色难看,半晌,才又迸出一句话。”今
天到此为止吧!”
“啊?!”我惊讶的抬眸,看见他的黑眸闪过一丝淡不可闻的温柔,有些怔
忡。
方才的烦躁似乎也因为他安然的眼神而定下了。
“等你想清楚了再决定要不要继续。”他拿走我手上的病历往对面的房间走。
混乱的思绪中,我看见房间上的门牌写着:‘精神科医师:徐鸿明‘。
精神科……。
*
“嘿!你来啦!”
“…。”
“……怎么样?”
“陈老师死了,车祸。”
“闯红灯。”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一定有原因。”
“别再问了。”
“你怎么知道的?”
“严宫颢!不要问了!我真的不知道!”
“……。”
“呜…为什么是我…呜……。”
“…。”
微风轻吹过窗帘,夕阳的金光温和的照进窗内,男孩轻轻抱住了哭泣的女孩
,年轻的脸庞,出现了一丝丝郁气…。
*
我想,世界上并没有所谓的永远。
所谓的永恒的世界中,
其实只有银白的独角兽,和悲伤的人鱼。
而他们唯一相似的,是不曾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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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个月,我没有再去打扰严宫颢,甚至拒绝想起他。
原因很简单也很自私,因为……我怕了。
到台南的那一趟,并没有把我从恶梦中拯救出来,反而把我困进了茫然混
乱的世界。
原本单纯的梦境,断断续续的出现了医院的苍白、好象永远不会停的口哨
声、乱七八糟的影像、走马灯般陌生的面孔……我的梦境好象被装上了天线,
接收着奇奇怪怪的讯息。
夜晚的时候,我开始憎恨睡眠,每每从睡梦中惊醒,却不敢睁开眼睛,深
怕一睁眼,一切不再只是梦境。
于是,常常清醒却闭着眼等待天明,等待小米起床在我耳边喊:喂!二一
离你不远了。
才安心的睁开眼睛,赖了十几分钟的床才起身。
而那十几分钟,往往是一整夜里最安稳的时间。
小米察觉了我的异样,安眠药当然是绝计不会再给,但后来总是留盏小灯
安我的心。
尽管效用不大……真的一点都不大!
否则我怎么可能在图书馆睡成这样……。
明天就是期中考了耶!
我居然从一早进图书馆以后开始蒙头大睡,睡到……眼看天都黑了,不过
好在不是睡到图书馆都关了。
幸好我坐在角落,又是隔开的单人式书桌,否则让同班同学遇到,大概不
用见人了。
只是真的睡得好舒服……像是昏迷了似的,没有任何梦境的干扰。
可惜学校的图书馆不是二十四小时营业,否则我要考虑抱被子天天来报到
了。
从窗外黑暗的天空拉回思绪,我安静地挺直了身体,感觉到肩膀上的衣服
滑落。
揉揉眼睛,我顺手把衣服拿到眼前,觉得有些疑惑。
黑色的运动外套,单薄的有些眼熟、,宽宽大大的,还有一个勾……NIKE。
是谁的呢?该不会是我睡到梦游捡回来的吧!
正当我怔忡茫然的时候,有人推推我的手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