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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楼道幻影(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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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夏。W市中医学院。

“形态楼简直就是一个充满噩梦的地方。”苗果每次一个路过这里的时候,都会想起刚刚到学校的情形,第一次晚自习后,新生们走过布满瓶瓶罐罐人体标本的楼道,一盏盏年久失修的小灯安装在标本柜顶端,朦胧地照耀着形态各异的标本,忽明忽暗,让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忐忑。男生对于这些东西充满好奇和兴奋,身体里有种不知名的躁动,怂恿着他们总想做点什么。不知哪个捣蛋鬼,突然把走廊灯的总闸关掉了,刹那间眼前一片漆黑,随之有人扯着嗓门发出一声惨叫:“啊~”,微弱光线下,一想到周围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死人器官呼之欲出,女生们都吓的嚎啕大叫,楼道内顿时乱作一团。要不是后面跟来的老生熟悉了这个小伎俩,及时把灯打开,新生在这混乱场合,万般惊恐的状态下,极有可能会发生一起小型踩踏事故。这件事给苗果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于每次当她一个人路过这里的时候,脑海中还会情不自禁地冒出那天的恐怖情形:当灯光亮起的时候,她被人挤趴在一个玻璃柜上,里面半个女人的身体与她面对面,两只失去光泽的眸子正对着她虎视眈眈......

好在现在是傍晚,她和舍友江雪一人一头走在形态楼里,她们手里拎着一个沉甸甸的绿皮铁箱子,里面装满了零碎的人体骨骼。她们本是中药系的学生,由于资源问题本来已经取消了解剖课,学校把最好的师资和环境挪让给了医学系,但由于中药系的几个学生据理力争:虽然学的是中药,但现今中药制剂技术正飞跃发展,对于药理和药代动力学的研究也愈加深入,可咱们这届中药学生,连这药吃下去到了哪个部位,在哪个部位吸收,都不能做到心中有数,而是搞些个囫囵的大概,还谈什么发展中医药和与现代医学接轨,还怎么把国粹发扬光大传播海外呢?老校长觉得言之有理,何况中药学院与隔壁的西医学院合并是迟早的事情,家里的一些丑事张扬出去也不太好,这才在学期的最后,安排了人体解剖这门课。

眼下,这两位女生正与他们的解剖老师梁伶合作一个《年龄与骨质衰变》研究课题,本来以为骨头就是最熟悉不过的玩意了,可是梁伶老师的一番话却颠覆了她们的轻松想法,此刻仍历历在耳:“别以为每个人都有不变的206块骨头,不同地区,不同年龄的人,骨骼数量也是有所区别的,幼儿骨骼多于成人,而我们亚洲地区的人体,平均只有204块。你们回去不光要把每块骨骼的大小形状搞清楚,还要分辨标示出大致的骨龄,下礼拜三拿来给我看。”

但是此刻,与其说苗果在惦记研究课题这一事,还不如说她是在想着梁伶。毕竟,这个人实在是太优秀了,他本是校附属医院大名鼎鼎的外科医生,不仅在W市中医学院附属医院具有不可小觑的地位,在学院内更是受人瞩目和景仰的招牌人物,在学术界拥有一批数量不小的粉丝。他似乎对此也极为享受,并且极为酷爱执教,除却在医院上班的时间,多数是在校教书。

以上并不足以说明他优秀的全部,此外的他,还是一个拥有一米八身高的大帅哥,尚精通国画技艺并且获过不少奖项,虽然已经年近三旬,但成熟的气质,充满睿智的风度,恰到好处的崭露头角,更让他成为众多女生所亲睐的对象,可谓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最为重要的一点是,目前,他还是单身。

江雪跟在苗果的后面,也保持着沉默,她或许也在揣念着那位大帅哥吧!苗果如是想着,抿嘴轻笑。

回到宿舍放下箱子,苗果便捧起书去教室上晚自习,准备给远方的同学写封书信,江雪一个人坐在床头上对她笑道;“怎么,你舍得把我这个大美女留在宿舍里死人骨头相伴?”

苗果回头俏皮道:“那正好留给你安静的空间来仔细研究课题,别让梁老师失望。”

……

晚自习课后,一天的炎热已经褪尽,厚厚的云层在天上翻滚,空气沉闷,看似一场大雨即将不期而来,青春躁动的男孩女孩,早早的结束晚自习,跑到校内花园里卿卿我我,那充满苹果芳香的树下,点着一支支彩色的蜡烛,男生正弹拨着悠扬的吉他曲子,轻柔的哼唱着他们的爱情,缠绵的曲子穿过翠绿的树枝,不时传入路过行人的耳膜。

苗果抱着书本从花园外走过,心中却不合时宜地升腾起一种奇怪的情愫,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是种兵临城下的窘迫感,或是点大难临头前的不安感,总之,她的心慌慌的。

她穿过灯光昏暗的楼道,打开宿舍门,一走进房间很快就发现气氛有所不对,宿舍原本四个人居住,其他两人已经到校外租住了,原本就显得空荡荡,而现在,江雪把自己床上的用品全部搬到了上铺,赤裸的床板好像是裸露在外的骨头一样,显得很是扎眼。

江雪听到了开门的动静,从上铺探出半个头,朝苗果做出一个保持安静的动作,然后打手势让她赶紧爬上来,一副紧张又神神秘秘的样子。

苗果一时间搞不清状况,刚想问个究竟,灯光却突然全部熄灭了,四下里顿时陷入一片漆黑中,门外传来一片躁动。

“啊!是谁又在偷电,保险丝烧断了!”苗果抱怨着,摸索着想在抽屉里找出半截蜡烛。这种事情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生一次,有人偷偷摸摸使用大功率的电器在宿舍里做饭,一旦超出负荷,就会烧断保险丝,然后校安全部门会逐个查访,那些电器便会销声匿迹一段时间,但时隔不久,又会重新蠢蠢欲动,断电事故卷土重来。

苗果往前没移动几步距离,脚尖一下子提到了一样东西上,发出“咣当”声响,她知道是踢到了绿皮骨骼箱子上,却不知为什么从箱子里传出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就像有一只大手在里面不停地翻动骨骼标本,想要撞开锁住的箱盖。

苗果的心怦怦狂跳起来,第一次在形态楼里受到的惊吓再一次刺激着她的神经,她想都没想,便恐惧地大叫一声,拉开宿舍大门跑了出去。

楼道里漆黑一团,只在楼道尽头正对着窗户的地方,尚有外面路灯的光线映射进来,这种微弱的光线提示着人类活动的迹象,倒也是可以让人有种安全的感觉。苗果酷似一只趋光的虫子,朝着那缕灯光,往窗边跑去。

正在此时,窗外划过一道闪电,顿时雷声大作,一场大雨稀里哗啦滂沱而至,顷刻间席卷大地。

她在距离窗口两米的位置突然停下脚步,惊愕地望着电光闪闪的窗口位置,她可以确信,窗台上坐着一个人,可这个人却有些与众不同,看起来似乎不是一个实体,弥漫着虚幻的味道,就像小时候在村里看到露天电影里的人物,会随着风撩起的屏幕布轻轻扭曲,忽而清楚到发丝可见,忽而又模糊成大致轮廓。借着窗外朦胧的路灯光线,苗果隐约看见一把长长的马尾辫,和一个挺拔尖翘的鼻子。

“喂。”苗果试探着朝那女孩打招呼,可她看起来是毫无反应,仿佛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阵风透过缺落玻璃的窗户吹了进来,掠过女孩的身体,化作星星点点的碎珠,飞溅到苗果的身上,那感觉就像是一根根冰冷细针,刺激着苗果浑身上下的神经末梢,这种冰冷深入骨髓的注入她的身体,让她情不自禁地用双手抱住双肘,垂下头打了一个寒颤,再去看那窗台上的女孩时,却发现她已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奇怪,窗户是紧闭的,两面是墙壁,我就站在出口处,没有感觉有人从我身边走过去啊,她总不可能从那缺了一块玻璃的窗口跳出去……”她困惑地朝四周打量,昏暗的楼道里,不远处的楼梯口影影绰绰,并不见人影轮廓。忽然间,电灯突然亮了起来,附近的宿舍里传了一阵欢呼声,空荡荡的走廊里,除了苗果自己,再没有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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