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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车厢里，张挣看着熟悉的城市渐渐退去，慢慢地放松靠在座椅上，身体轻飘飘地仿佛浮在虚空中。昨夜由于过于兴奋，居然竟夜未眠。现在有点头晕脑胀，眼睛生涩，早晨匆匆赶车，想必自己的尊容一定不怎么样。张挣疲惫地闭上眼睛，想到早上没有买到特快的车票，只好坐一趟普通的列车，时间很充裕，应该可以好好睡一觉。
睡梦中，张挣恍惚觉得自己来到一个竹林，淡淡的晨雾在林中缭绕，朝阳在雾中投下金黄的光束，露珠在青翠的竹叶上也变得碧绿。就像所有的梦中人一样，他可以足不点地在竹林中游荡，萦绕的雾气散去，突然出现一片林中空地。一个长发的少女背他而坐，面对着一个棋局，手中优雅地拈着一枚棋子，正在低头沉思，清风吹过，衣袂翩然。张挣轻轻地走了过去，仔细端详棋局，棋局撕杀的很是壮烈，四五块棋子都没有做活，纠缠在一起，不过形势对白棋有点不妙，杀气不够了。想必长发少女正在为白棋想着出路。张挣皱了皱眉头，感觉白棋好象无路可逃了，可又隐约感觉白棋好象有点手段。思考良久，张挣突然找到了一个绝妙的手段，可以使白棋延气，于是拈起棋子放了上去。清脆的落子声惊动了少女，她缓缓抬起头来，张挣看去心中一惊，竟然是华馨。他刚想开口询问她怎么到了这个地方，但是四目相对，竟然痴痴地说不出话来。
张挣呆呆地看着华馨，心突然跳动得很无力，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可是却说不出来。这里的华馨垂散着一头光亮的黑发，嘴角渐渐浮起了嫣然的微笑，散发着温柔和甜蜜，和石女的绰号简直有天壤之别。只觉得这样的僵持持续了几百年，也许只有几秒钟，突然一阵婉转的鸟鸣惊醒了张挣，抬眼看去，一只火红的小鸟在他身旁滑翔辗转。由于周围都是或深或浅的绿色，更加衬托出这只小鸟的耀眼翎羽和优雅的身姿。他不禁被这只小鸟深深吸引，只见它在空中美好地旋转翩叠了几次，竟然落在了华馨的肩膀上。它微微侧着头，好奇而有点狡诘盯着张挣，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眸透出奇异而明亮的光辉。张挣竟然有被这只鸟儿看透的感觉，微微有些紧张，却又无法自制地和这只鸟儿对视，移不开视线。华馨向小鸟看去，又看着张挣，忽然眼眸冷了下来，脸上的微笑和光辉慢慢逝去，终于没有任何表情。张挣心中一阵莫名的恐慌，他伸手向华馨那美丽而僵硬的面庞抚去，触手冰冷而坚硬，竟然是一尊石像，他骇的大叫一声，双手想去摇动华馨，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就猛然从梦中醒了过来。
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张挣闭着眼睛暗暗安慰自己，然后缓缓地睁了开来，忽然发现一双黑亮的美丽的眼睛正在瞪着自己，和梦中鸟儿的眼睛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双眼睛里正带着隐隐的怒气，他不禁心中一惊。眼睛的主人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正坐在自己对面的座位上，秀眉紧蹙，显然正在生什么人的气，而张挣估计那个人很可能就是自己。他游目四顾，马上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只见面前小桌上一个倾倒的纸杯，里面的咖啡都倒了出来，桌面残余的液体正嘀嘀嗒嗒地滴在地板上，自己的手被热水烫的微微疼痛，而对面女孩子白色衣裙上一片褐色的污渍，十分刺眼。想必是自己在刚才做梦的时候，挥手打翻了咖啡杯，溅到了对面女孩。他知道自己应该立刻道歉的，可是由于那个女孩的眼睛竟跟自己梦中的那么神似，不知道是太过惊讶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句“对不起”竟然喃喃地说不出口。女孩盯了他一会，见他没有道歉的意图，冷漠而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转头看向了窗外。张挣知道他在女孩心目中留下了极为不好的印象，不光因为自己的“毫无歉意”，还因为自己的看上去不修边幅的外表，觉得这个女孩以貌取人，心中也不禁有气。
火车经过一个小县城，慢慢停了下来。早晨因为很匆忙，没有买到特快的票，只好坐这种逢站必停的长途车。张挣不想再睡了，去洗手间洗了洗脸，振奋一下精神。停车十分钟，很多人都下车活动一下筋骨。看着周围的葱翠的山景，张挣也想去附近走走，于是向车门走去。忽然有人从背后猛然撞了一下张挣，张挣本能地闪到了一旁，这时一个衣服上很多灰尘的少年头也不回地冲了过去。张挣有些恼他的粗鲁，撞到别人连理也不理，不过想起刚才自己的未说出口的“对不起”，估计给别人的印象也是这般，不禁苦笑。
他看着少年的背影走出了车门，心中却涌起了一种不对劲的感觉，心里的一点疑惑慢慢扩大了起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呢？他忽然想起刚才跟少年错身而过的时候，瞥到这个身穿灰色的夹克的少年怀里却抱了一只色彩鲜艳的女式背包，而且非常像对座女孩放在身边的那只。他回头向车厢看去，女孩已经不在座位上，想必在车外散步。他立刻向车外追去，远远地看到那个少年已经快消失在人群中了。张挣急忙向灰衣少年急奔过去，好在这个小站没有很多拥挤的人群，他绕过很多送行的人群和叫卖的摊位终于追上了那个少年。他重重地在少年肩膀上一拍，那个少年本来在低头疾走，这时愕然地抬起了头来。张挣看到这个少年和自己年龄相若，却是脸色灰白，神色间布满慌张和恐惧。
张挣向少年怀里的背包一指，说：“这只包好眼熟啊，朋友。能让我仔细看看么？”那个少年听到，一张脸立时变得通红，眼睛似乎也充血起来。他重重地喘气道：“这是我的包，关你什么事，我不会让你看的。”说罢转身就跑。张挣早料到他会有此一手，急伸手抓住了少年的手肘。那少年极力挣扎，张挣扯住他不放，微笑地说道：“包的主人就在附近，不如先让她认认看，如果是我错了，我会向你赔礼道歉。”那少年听了更加害怕，一心只想逃开。就在他们一拉一扯之间，周围已经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人，已经开始评论纷纷了，此时也七嘴八舌地让这两个少年对质。
灰衣少年看到事态变大，脸色更加苍白，突然扑地一下跪在张挣的面前，这下子却出乎张挣的意料。只见少年颤抖地说：“求求你，不要告诉警察，我真的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实在是迫不得已啊。我实在凑不出学费了，我妹妹……我母亲……我是真的很想上大学啊。我已经复习了一年，就因为去年没有钱上学，今年我真的实在太想上学了，一时糊涂就……”说到这里，这个大男孩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他还从夹克内袋里面掏出一张有些皱的鲜红的录取通知书，周围的人看到都议论纷纷起来。张挣遇到这种情况不禁十分为难，远远地看到车站的警察已经向这边走来，看出了什么事，他该相信这个少年么？相信了又该怎么办呢？他知道自己不该做法律的裁判者，这件事情该交给警察来处理，可是看到眼前这个大男孩绝望的表情和那张录取通知书，知道现在自己的决定将影响一个人的命运，不觉得心中踌躇万分。
警察越走越近，张挣心一横，说道：“把包给我，你走吧。”那少年惊讶地抬起头来，不太相信张挣就这么放他走了，感激地把背包递给张挣，转身就跑。张挣又叫住了他，他不禁又害怕起来，生怕张挣反悔，身子僵在了那里。张挣仔细地打量着少年，道：“我今天不知道做的对不对，不过你以后绝不要这样了，这会毁了你。大学里面现在都有很多帮助学生的助学金项目，会有人帮助你，你会顺利地完成学业的。”他一伸手握住了少年的手，在少年手心暗暗塞了放在身边的二百块钱，在少年愕然的目光下，张挣微微一笑，转身向列车走去，身后看热闹的人群也慢慢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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