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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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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离开赵久克家的时间,是1999年7月23日傍晚6点45分。我之所以知道如此精确的时间刻度,是因为你重新回到宿舍楼下的时间被永远定格在了1999年7月23日晚上7点15分。从赵久克家到桃园四舍楼下,需要半个小时的行走时间,往前推算,你推开赵久克的家门并被他低声诅咒的时间,就应该是傍晚6点45分。

这个时间,你永远不会忘记。在这一年这一月这一日的这一个时间点上,你与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第一场情爱以惨烈的方式进行了告别。

你咬着嘴唇,行走在通往桃园四舍的小路上。你的脸上开始有火辣辣地疼痛感觉,你下意识地捂着脸。你想象着,自己白皙的脸颊上如何残留着赵久克巨大的手掌印,这屈辱而壮烈的一幕,以电影闪回的方式一次又一次在你眼前掠过。

你的脚步以某种固定的节奏坚定地向前行走着,这节奏激昂而悲壮,象一支进行曲,衬托你万劫不复的心境。结束了、结束了,你的一段生命里程就此结束。你还没有准备好面对它的心情和表情,你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找个树林嚎啕大哭还是在黑夜里坚强地沉默。

终于,7点15分到了。在这一分钟里,你来到了桃园四舍,站在那棵洋槐树下。你想,在你生命中如此重要的一个夜晚,你站在这棵洋槐树下,将会出现往事历历在目、思绪感慨万千的悲情场面。于是,你停下脚步准备酝酿情绪,却意外看到了一个人。那是穿着一身白色球衣的廖镇凯,嘉菊的体育系男朋友。

你看到他的时候,他正抬头望向宿舍楼。于是,你下意识地跟着他的视线抬头向上。在六楼宿舍的窗口,你看到了嘉菊。她穿着你早上见过的那件棉布吊带睡裙,斜靠在窗台上。她的姿势是如此的诡异,一只脚伸出窗台,悬空垂放着。另一只脚正果断从窗户里伸出来,悬在半空中。当她整个人悬空坐在窗台上时,你看见她的脸上露出了一记笑容。那浅浅的、不知原由的笑容,在六楼的窗台上闪现,与血红色的夕阳融为一体。然后,在7点15分这一时刻即将结束的时候,这个窗台上的身影忽然奋力向前一跃,离开窗台、离开六楼宿舍,在空中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直直地坠落在宿舍门外那片水泥地板上。

你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场诡异的梦境中,并凑巧赶上了一场噩梦中最不真实的镜头。你掐着自己的手臂,希望尽快从这场噩梦中醒过来。你的四周忽然变得十分安静,那些在你身前身后晃动的身影,忽然都有了相同的方向,他们一致向宿舍门口跑去,没有语言,只有越来越整齐、越来越急促的脚步声。

廖镇凯跑在你前面,他白色的球衣在奔跑中反射出一片光亮。你跟在廖镇凯的身后,跟随着四周整齐急促的脚步奔向弧线消失的水泥地板。你还在奔跑,却已经看见廖镇凯半跪在地板上,将嘉菊柔软、破碎的身体抱在了怀里。嘉菊的身体在廖镇凯的怀抱中微微晃动了一下,犹如一记长长的叹气。她的头垂在廖镇凯的臂膀上,黑色的头发悬空落下,然后你看到了她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安静的一张脸上,两行鲜红的血,从紧闭的双眼里汩汩流淌下来。

你停止了奔跑的脚步,你站在原地。浑身所有的力气在这一瞬间逃离了你的身体。你虚弱得象一个刚刚离开母亲怀抱的婴儿,扑通一声,跪倒在水泥地板上。你觉得自己的身体也跟着破碎了,那条早已经撕裂的绸帛又飘荡在你眼前。这条绸帛在空中碎裂四散,在这个残阳如血的黄昏,在1999年7月23日晚7点15分,它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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