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钱彩凤她们一帮子回去没有几天心里又痒痒了，她们像一群麻雀在一起叽叽喳喳，有一个娘们埋怨道：“我们运气怎么那么背呢，还没有把油弄到家就让人家给抓进去了，不但没有挣到钱，反而还赔进去了那么多。”
钱彩凤气呼呼地说：“不行，堤内损失堤外补，羊毛出在羊身上，我们还得去放油，必须把罚的钱偷过来，要不然，这口气非把我们憋死不行。”
有人提出疑问，“人家都咋弄的，为什么她们给抓不住呢？”
钱彩凤胸有成竹地说：“再弄我们就不会被抓住了，我们收油的时候在周围多布置几个放哨的，即使他们发现了我们，我们也能来得及跑掉。”
“那放哨的被抓住了咋办？”
“放哨的又没有在井场偷油，他们不敢抓她们。”
这个方法在实战中还真有效，赵四通他们几次都扑了空，在扑空几次后他们也改变了战术，赵四通说：“要想不让她们提前发现我们，我们必须提前隐蔽起来。”
有人提出疑问，“在这白茫茫的雪地上连一只耗子都藏不住，我们这么多人，藏到哪儿去呢？”
赵四通想了一会儿，说：“地里不是到处都有坟头嘛，我们就藏在坟堆里，等她们偷油的时候我们再出动。”
有人赞成说：“这个办法不错。”
有人发挥着说：“我们打扮得奇怪一些，装鬼吓唬吓唬她们。”
赵四通说：“这个想法有创意。”
白雪吞没了天空的最后一缕亮光，更加显得明亮。村庄里的炊烟还在缭绕。赵四通领着一帮子保卫干事已悄悄地潜伏在一片坟堆里，他们一人裹着一件棉大衣，两手抄在袖筒里，蹲在坟头间的雪地上，腿脚蹲麻了他们也不敢站起来，只能猫着腰把屁股往上抬几下，有的人实在支撑不住了就用胳膊肘撑住雪地半侧卧在雪地上，那样子仿佛像非洲大草原上等待伏击猎物的狮子，精神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仰在空中的脑袋像一只在夜间准备出击的猫头鹰，锐利的眼睛不停地转动着，扫描着远处可能出现在井场上的阴影，两只耳朵像高分辨率的雷达监视仪监听着四周的动静。他们闭着呼吸，惟恐惊动了夜幕下的生灵，坟场里太寂静了，像坟墓里一样寂静，静得连他们自己似乎都有些害怕。一飕飕寒风从头顶灌到脚底，更加使头皮发紧，头发梢直往上立，心瑟瑟发抖。赵四通小声说：“看你们那个害怕的熊样，好像我们不是来抓贼的，倒像是来做贼的。”
嘀咕的声音打破了坟场里的寂静。
“我们不是害怕，是冻的，这坟场里阴气太重，一点热气都没有。”
“穿着棉大衣有这么冷吗？”其实，赵四通说话时下巴壳也在不停地打颤，上牙齿和下牙齿不停地敲击着，发出嘚嘚的响声。
“本来还有点热气，可是，和这么多死人呆在一起这么长时间，热气早给吸光了。”
几句俏皮话引得大家哈哈乱笑，笑声好像被堵在瓮缸里，底气足，声音小。
“这偷油的怎么还不来？快来呀！快来呀！我们快坚持不住了。”平时他们希望一个偷油的也没有，现在他们盼望着偷油的出现就像影迷在演出前盼望明星出场一样的心切。
赵四通猫起腰往远处看一下，马上小声说：“别吵了！别吵了！有情况！有情况！”
所有的人都猫起腰，眼睛瞄向远处的井场，一片阴影在慢慢地向井场移动，在雪光的映衬下那阴影越来越黑，那是一片利益熏心的阴影，像灾年里泛滥的成群的田鼠，从油井里流出的原油就像刚出炉的香喷喷的奶油蛋糕吸引着那一片阴影，那一片阴影如醉如狂地扑向井场。钱彩凤起劲地往编织袋里挖着一勺勺原油，似乎满地的钞票在往那袋子里飞，她想这一次非把老本捞过来不可，这本来就是我家的地，这油是从我家地下出来的，这油，不！这钱本来也应该有我家的份，可现在白白地都流走了，不能就这样让它流走，我要把它截下来，即使截留不住也要收点税，国家不是兴交税吗，现在也得给我老娘交点税，交什么税？对，就暂叫占地税吧，你们不给我交，现在老娘我可要自己来收了。
在她们正干得起劲的时候突然从坟场那边传来一声声怪叫，这怪叫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它充斥在整个夜空，震撼着整个夜空。钱彩凤和她的偷油队伍个个惊慌失措，脸色苍白，头皮发麻，扔下手中的家伙拔腿就跑，边跑边惊叫着，“有鬼！鬼来了，快跑呀！”
钱彩凤她们在前面没命地跑，赵四通他们在后面没命地追，整个夜幕下仿佛是一个大剧场，雪地上的两片阴影也在变换着角色，前面的偷油英雄已成残兵败将，后面装神弄鬼的保卫干事已变成下山的猛虎，前面是鬼哭狼嚎，后面是杀声阵阵，前面的疲于奔命，后面的越追越勇猛。钱彩凤她们在白茫茫的雪地里找不到了方向，一切的一切在她们面前仿佛都不存在，她们只顾无意识地往前跑，一条冰冷的河流拦在她们前面，她们脑子里一片空白，直直地冲到了冰凉的河水里，扑腾腾地过了河，过了河继续没命地跑，一个体弱的娘们连累带吓再也没有力气爬上岸，没有来得及喊一声救命就已经被河水冲走，就像秋天一棵枯竭的稻草漂浮在水里，她向往的荣华富贵也同她的身体一起消失在冰凉的河水里。赵四通他们追到河边，他看着冰凉的河水说：“算了，我们别追了，这水太凉了，把大家都弄病了划不来。”
钱彩凤和她的偷油队伍跑到村庄头时才敢停下来喘一口气，钱彩凤喘着粗气往后看看，后面已悄然无声，再没有人追赶她们，这时候她精神才有些放松，“我的娘唉！”深深的一声叹息好像把她的魂喊回来了，她定下神看看站在她周围的姐妹们，又恐惧地问道：“老杨嫂呢？”
“我们只顾逃命了，谁还顾上看她呢。”有人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