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贵妾面不改色地笑笑，将画册双手奉上：“夫人诸事繁忙，忘记了也是应该的，妹妹理解！”细看下去，她嘴角的笑有些僵硬。
陶氏接过画册，看也不看一眼，随手丢在一边：经由孙贵妾献上的，能有什么好的！
顾佑之头一次细看国公府的四位少爷，不得不说，都遗传了崔国公的好样貌，只是神态气韵各异，大表哥崔荣景略显深沉，二表哥崔荣锦十分平和，崔荣林则瞧不出什么，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崔荣昊不必说了，一脸不谙世事的天真顽劣相，许是被疼爱大的，竟比小他一岁的顾慎之更显纯真无虑。
注意到顾佑之打量的目光，崔荣景和崔荣锦皆朝她点点头，崔荣昊则是做了个鬼脸，虎头虎脑的小模样煞是可爱。
“难得你们姐弟同在，吃过饭还是去看看外祖母吧！”崔仁显道。
顾佑之乖巧地点了点头，崔仁显一阵晃神，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了嫡妹崔影柔的影子。
崔仁显口中的外祖母，是崔显仁、崔影柔的生母，已逝的老国公发妻，太后的亲妹妹，身份之尊贵，除了皇亲国戚，无人能出其右。
七年前，老国公在世时，崔显仁还是世子，突闻崔影柔病逝的噩耗，老国公思女心切，一病不起，没拖两年就撒手人寰，老太君前后失去两位至亲，伤心过度，干脆断了尘念，从此吃斋念佛，不问世事，将国公府全权交由陶氏打理，除非国宴，否则从不露面。
午膳后，顾佑之和顾慎之在陶氏的指引下，去了老太君的清风堂，由管事嬷嬷带领着进了内室。
一开门，一股佛家香气扑面而来，陶氏朝引路嬷嬷点了点头，牵着姐弟两人走了进去，门在身后被轻轻关上。
屋里由于挂了许多摩罗佛像的缘故，光线略显暗淡，日光从窗户纸上射进来，被分隔成数道方形光束，直直铺洒在地上，光束中无数细尘纷飞，伴着袅袅香烟，积淀了满室浮躁。
“娘，佑儿和慎儿来看你了！”陶氏松开顾佑之的手，轻声上前。
榻上的老人闭着双眼，转着佛珠的手只顿了一下，继而恢复如常，没什么反应。
顾佑之细细打量着面前的老人，七年的时光让曾经熟悉的容颜变得陌生，当年威严凌厉的气势在佛香的熏染中蜕变成不问世事的冷漠，熟悉又陌生，她的心因这蜕变逐渐变得惶然无措。
崔老夫人对她态度冷淡是有原因的，当年崔影柔病逝后，老国公思女心切，一心想将年仅五岁的顾佑之抱在身边抚养，虽遭到了伯阳侯府的大力反对，但国公府毕竟是顾佑之的母族，提出这个要求并不算逾矩，也不是不可以。
然而，顾佑之那时年幼无知，被孙氏哄骗不分黑白，死死抱着孙氏的脖子哭喊者不肯松手。她执意如此，国公府有再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也不能下手明抢，最终也就罢了。
这件事深深伤了二老的心，至于老国公后来一病不起，含恨而终，多少也有些遗憾在里面，直接导致了崔老夫人七年来常伴青灯古佛，对顾佑之不闻不问。
“外祖母……”顾佑之喏喏地唤了一声，站在原地不敢上前，顾慎之听闻姐姐开口，也跟着唤了声：“外祖母！”
崔老夫人缓缓睁开双眼，目光触到顾佑之脸上的瞬间，闪过一丝茫然，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另外一个人：“你们来啦？”
“今儿个府里安排了场赏菊宴，正好佑儿和慎儿都在，正好姐弟俩也念着外祖母，我就带他们过来瞧瞧。”陶氏在一旁圆场，借口不提潭邑郡主落水之事，生怕崔老夫人误会两姐弟是遇到了困难，才想到她老人家。
“这几年，可是一切安好？”崔老夫人闭上眼继续念佛，语气如闲话家常般随意，焉知就是这样简单朴素的话，最能勾起人心底那丝不易察觉的滞涩。
顾佑之心里酸酸的，她首先想起的是慕府被灭门后，那些举步维艰的日子，酸甜苦辣样样俱全，唯独缺这一句“安好”。
顾慎之仿佛察觉到姐姐的心意，悄悄地向她挪去，靠在她身边，怯怯地看着前面端坐的老妇人。
崔老夫人闭关时，顾慎之只有四岁，被顾老夫人紧紧地护着，极少见到这位外祖母，对她除了敬重、惧怕之外，毫无亲和可言，即便心里有万般委屈，也不敢轻易开口，一切只等姐姐示下。
顾佑之只是在听闻崔老夫人的话时，一时晃了神，想起了前世，顿了一顿，面色如常道：“回祖母，一切安好！”
“如此，那就回吧！”崔老夫人转起了手里的佛珠，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
“母亲……”陶氏脸上的笑意僵了僵，看看崔老夫人，又看看两姐弟，一副接受不过来的样子，“母亲，其实……”
“舅母！”顾佑之出言打断，“天色渐晚，我和慎儿就不叨扰外祖母了，就此告退！”
崔老夫人再没反应，顾佑之在原地等了一会儿，陶氏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朝她抬手示意，三人一道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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