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顾长姝好像兴致不高？”夏承捷不知何时凑到了顾佑之身边，方才一见，心思便一直在她身上，早就见识过她的凌厉，如今见她难得落寞，心里竟有一丝不舒服。
顾佑之朝他欠了欠身，十分规矩，她笑了笑：“好好的一场河灯会，如今只能远远的看一眼这烟火了！”
“是可惜！”夏承捷也笑笑：“左右隔壁两间都空着，不若我们去那里？”
他嘴角那抹邪魅的笑意和百里亓夜的玩世不恭有些相像，不由得让顾佑之放下了戒备：“也好！”她早就萌生的告辞的想法，只是看众人高高兴兴地赏灯，不想出言扫兴，若是能让夏承捷代传，也好过自己在这里格格不入的尴尬。
趁着众人的注意都被河灯吸引了去，顾佑之和夏承捷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走进国公府订的雅间，桌上的茶水还冒着微微白烟，袅升出几分人去楼空的意境。
顾佑之走到窗前，居高临下地俯瞰河景。成百上千只河灯自上流浩荡而下，河面一片灯火通明。河灯中莲花灯居多，淡粉色的灯体随着河水细波轻轻浮动，摇摆起伏，宛若睡莲在风中曼舞，如此恢宏而美妙的场景，当真是过目难忘！
大概有十年未曾从这里看河灯了，她都要忘了这高高在上的位置所能带来的视野冲击是多么的强烈。难怪有那么多人摔得头破血流也要向上爬，高位给人带来的，不仅仅是一种优越感，也有常人欣赏不到的精致。
前世，夏煜桀每年这天都会过来赏灯，可不论是曾经不受宠的庶子，还是后来位高权重的衡南王，他从未登楼看灯，只是静静地站在楼下与平民百姓站在一起，万千河灯映在他淡漠的眼底，碎成莹亮的眸光，俊美不可方物，只因为这个理由，慕红雪就陪着他站在下面，一看就是十个年头，但她从不知道，为何他从不登临观月楼。
江上偶尔驶过一艘装扮花哨的画舫，说花哨，也不过是因为船身挂满了各色河灯的原故。画舫前后散坐着几个姿容艳丽的女子，偶尔对着水面敛妆，偶尔姿态慵懒的向水中放几盏河灯。烟火不断在空中炸响，艳丽的色彩将空中染得红一片，黄一片，伴随着人声鼎沸，将灯会推向了高潮。
夏承捷也不观看，一句话也不说，只一味地坐在茶桌前看着顾佑之的背影，格外的安静。
“夏公子，我该回府了，还请夏公子待我向众人转达。”在烟火盛开的最繁盛之际，顾佑之开口向夏承捷请辞，若是他不是总盯着她，她也许还会多留一会儿。
夏承捷狼狈地收回目光，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正常的红晕，他脱口而出：“顾长姝可是订了亲？”
顾佑之微微错愕，随后不语。今世，她的婚事不仅仅是对伯阳侯府的助益，她要在自己可选择的范围内，嫁给对复慕家之仇最有帮助的势力。
而襄平王府不行，且不论襄平王是当今圣上同母所出的嫡亲胞弟，不可能为一个儿媳，去和皇上抗争，因当年大将军王府单方面退亲的事，折了襄平王府的脸面，使襄平王府对大将军王府恨之入骨，在慕家落难之际没有落井下石已是仁义，怎么可能出手相助！况且她比谁都清楚当年襄平王府隐而不动是谁的功劳。
她的意思很明了：不曾，也不愿！
夏承捷微微自嘲，道：“是我唐突了，顾长姝请！”
顾佑之微微欠了欠身，带着瑞敏等人退下。
一路下到一楼，在河边与赏景的夏煜桀和王玉凝碰了个正着。
顾佑之心中藏着事，没注意前路，只是一抬首，他们已经站在自己面前。
原先她对王玉凝无怨无恨，与两人形同陌路，但自从知道轩儿的死因后，她再也压制不住心里的仇恨！
和自己争夏煜桀不算什么，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轩儿下手！
过去的王玉凝她不放在眼里，现在的王玉凝，她不会放过！
王玉凝被顾佑之阴沉的目光看得很不舒服，有些不高兴，她微微侧头看了夏煜桀一眼，若自己是衡南王妃，她这样看着自己，便是对自己的不敬！
她记得自己两年前刚进王府时，因为用怨恨的目光瞪了慕红雪一眼，就挨了她身边的管事嬷嬷一巴掌。那一巴掌虽然受的委屈，却也打散了王爷对慕红雪的最后一点耐心。可如今算什么，一个小丫头对自己如此无礼，他却视而不见……
她突然联想到宫宴那次他们的怪异举动，不由得升起一阵心悸，眼前的女子年龄虽小，穿着打扮却像极了死去的慕红雪，那角色容颜也不比慕红雪差半分，难道王爷……
夏煜桀定定地看着顾佑之，这女子身上有故事，这是他对她一直以来的认知。这认知让他起了探索欲，可她似乎格外排斥自己，尤其是当她现在用一种近似于仇恨的目光看着玉凝时，他似乎又想起了那个人，不由自主的在心里问了一句：是你回来了吗？
顾佑之压抑着朝两人欠身见礼，不等他们回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已经等不急看着王玉凝跪在自己面前忏悔的模样，可惜现在求而不得，只能忍着！
生生忍着！
她攥紧拳头，越走越快，面色冰冷，浑身僵硬，行如僵尸，越走越快，最后把持不住跑了起来。
她需要发泄，哪怕只是急喘几下也好，只有胸中的闷气散出去了，才不会那么难受。
河岸的人景快速后退，迎面而来的冷风打在脸上，越发的生疼，迎丹和妙丹的呼叫声越来越小，只有瑞敏毫不费力地跟着。
突然一句“小姐……小心！”之后，顾佑之躲闪不及，与迎面之人撞个满怀。
夏承启微微蹙眉，对这个突然冲出来的冒失女子似有不满，可看见她梨花带雨的容颜后，整个人都惊呆了。
——这一身大红和额角含苞欲放的梅花，和记忆中的人一模一样。
温热的泪水晕染着冬日的冰冷滑落脸庞，顾佑之蓦然一惊，原来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她急忙抬手去擦，思绪逐渐从仇恨中解脱出来，恢复常态。
看着她狼狈却不失倔强的小脸，夏承启心中划过一丝淡淡的心疼：“姑娘可是需要帮助！”
顾佑之闻声怔住了，愣头愣脑地抬起头，当她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温润如水的眸中后，心底压抑多年的悲愤、委屈、伤痛与仇恨终于找到了宣泄口，眼泪刹那决堤，汹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