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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羔羊 五(2 / 2)

“但是我最终还是醒过来了。一个居住在山里的猎人救了我,并一直照顾我直到我康复。他是个科维尼人,虔诚、善良的科维尼人,正如我们所有科维尼人所应当具有的品质一样。他也很勇敢,而他的女儿,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人。他就是我的养父。他的虔诚和祈祷慢慢地消解了我对主的怨恨,让我明白我为什么受罪——因为我犯罪。他让我知道主的仁慈——在每次的猎捕中他都能回到家中,带来能供养生计的野兽肉,甚至多余的能拿到市场上换钱。这都是主赐予我们的,而主是个严父,他一直爱我们,即便我犯过错,他也不会就此抛下我。他让我明白我之所以能够在那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中生还,只是因为主仍没有放弃爱我。

“我和他的女儿很快走到了一起——毕竟这山里人烟稀少,而我们又形影不离。她就是我后来的妻子。但我很快对养父的小屋和他的山感到厌烦。我怀念儿时那些丰饶的农田,那里是我心系亲人的地方,尽管他们已经离开。

“我带着他的女儿和他的一些钱,逃走了。主啊,这是一尊多么大的罪行。我一定伤了养父的心,带着他的女儿离开他。在快要死去之时想起这些事情,我却对他负着深深的愧疚,但年轻的我还以为我是在追求幸福。事实上,追求痛苦吧,我猜。”索伊自嘲地笑了笑,笑容中充满了苦涩。

弥撒铎缄口不言。他知道这种时刻他所能做的只有听,什么话都不要说。

“我们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我曾经的家乡,雾中的杜伦内尔。但是当我们怀着天真的梦想回到这里,这里早已荒芜了。田地里长满了杂草,甚至根本看不出曾经种植庄稼的样子。没有一个屋子有人居住,灰尘覆盖遍处,蜘蛛在肆意结网。我们失望地离开了。

“接下来,人生的奔波开始了。我们不能回到养父的家里,我不敢于面对他的目光。我们只能流离飘荡,但我和我的妻子始终在一起。我们甚至在还没有目的地的时候便有了孩子。而这只让我们本就不宽裕的情况更加难堪。

“终于,我们找到了属于我们的地方。在喀拉城外的一处土地,由于离城较远,肥沃但是无人耕种。我们想要在那里住下来,拥有一块地,拥有一间小屋。我们做到了。我们与喀拉城内为统管喀拉的男爵大人耕种土地的农人取得了联系,并得到了志同道合者的响应。我们终于在那块地上定居下来,并能够自给自足地生活,有了足够宽敞的木屋和许许多多孩子。苦尽甘来啊,我当时真是这么想的,仁慈的大人。如果不是我所犯的如此多的过错……”说到这里,他有些哽咽。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继续说下去:“对一个负罪者,在主面前,永远不会就这么结束。主爱我,让我活了下来,但我却一次次辜负他,主终于离弃了我,就像他离弃我负罪的父母一样。

“那天晚上,我已经记不清确切的日期了,大概是在两个月之前的一个雨天。暴雨倾盆,雷声大作。我们将门窗紧锁,与孩子们都待在室内,考虑着这对庄稼的影响。忽然,圣灯在瞬间都熄灭了。黑色把我们包裹起来。妻子和孩子们都尖叫起来,而我尽力地宽慰他们,一切都会好的。这不过是……这不过是又一场杀戮。我感到一股恐怖从我的口鼻灌注进我的头脑里,而我却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那……那不是真实的东西,而是……好像……我也说不清楚……那就是恐惧,能触摸到的恐惧的感觉。一切在黑暗中都变得清晰,我看见了我的孩子们受惊吓的面容,和我妻子渐趋镇定的脸孔……还有我不能控制的自己的双手……

“我不能控制自己……完全……不可能……我就这么挥手……圣灯都亮了……但是红色的火焰却都高高地窜了起来,很快点燃了天花板。我听见我自己扭曲的却真实的笑容……那种诡异的感觉,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即便我下了地狱……我看着妻子和孩子惊恐的脸,心脏在抽搐,当我捏住了妻子的脖子,我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你曾体验过么,大人,亲手杀死自己最爱的人的感觉?我听到她的骨头粉碎的清脆声音,顺着我的全身,在我的整个头脑里不停地回响,让我疯狂……我听到她的心脏跳动的声音,异常清晰……从剧烈颤动到彻底停止……她的皮肉,被我从她的骨头上一点点剥下来……放进……我的嘴里……”

索伊猛地歇斯底里地叫喊,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折磨得他发狂。“嘿!索伊!”弥撒铎感到剧烈的恶心感,好像自己的嘴里也嚼着人肉,但他依然猛地朝近乎崩溃的囚犯呼喊,“闭嘴!”

“仁慈的大人,那是你这样善良的人根本不可能想到的疯狂……”索伊抬起头,眼神里露出疲倦和深深的痛苦,“我还活活生吃了我自己的孩子们,用我的嘴巴,伴着他们的痛哭声,把他们的肢体撕扯下来……我想吐,却不断地下咽……我想杀了我自己,但是我却在屠杀他人……我的心脏难以忍受地绞痛,但是我却在生……生咬着我的儿子的小心脏……”

“停下来!别说了!”弥撒铎再也听不下去。他猛地喝住索伊的叙述,而索伊则满面的泪水,开始抓着笼子的栏杆撞自己的头。“停!”弥撒铎走上去两步,想要阻止他,但是还未等他到达索伊的面前,索伊却一口呕吐了出来,让弥斯倒退了几步。他不住地剧烈呕吐,直到肚子里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供他吐出来,他还依然在干呕。

“你不要再说了!”弥撒铎怒喝道,“我不会再听下去了!”

“不……仁慈的……大人……”索伊一边干呕着,一边伸出手去,作阻止状,却有些失了平衡,又用伸出去的手紧抓围栏,“……让它结束……让我的痛苦就此结束……”

弥斯面露愠色,又退回去,坐回座位。为什么要让这个家伙继续自虐?他一直在问自己。继续让他这么折磨自己,这是一个骑士应该放任的吗?弥斯的良心也在审判着自己,而索伊又继续了下去。

“我又杀了……许多人……那些生前与我同开垦这块地的农民们和他们的亲人……他们不知道这个恶魔的名字,他们只能诅咒我的名字……索伊……我仿佛能读到他们死前每一刻的想法……痛苦……咒骂……尖叫……我用那些难以置信的方法,使斯顿托克的刽子手们相形见绌的屠杀手段,一个个将他们折磨至死,而我不愿意回想起他们的死状……也许这对我的妻子和儿子是他们上天堂前最后的宽慰….农人们死得比他们更惨……更多痛苦……他们越痛苦,恶魔便越放任地笑……他虐杀人类,就像人类虐杀蚂蚁……他从中取乐,且乐此不疲……

“杀光了土地上的所有人,我又前往喀拉。我身体里的恶魔,玩弄着喀拉的守军,用他……他不可思议的魔法,变换着各种各样的方法,继续屠杀喀拉的人类,直到惊动了那位圣骑士大人……抓我回来的那位……他是主派来的救主……当恶魔带着我的身体来到梅茜亚斯,他早已在那里等着……尽管他的剑和刀刃被恶魔释放的火焰融化,与他的那一位……我看不清那位圣天使……他太过耀眼以至于几乎刺瞎了我的眼睛……而对恶魔也是这样……

“……恶魔在我脑海里战栗、呼号……那疯狂的吼叫……在我的整个脑海里冲撞……我的头就像要爆炸一般,并要从里面放出什么东西……在强光和人难以忍受的热量之下,我感觉到全身像被灼烧,但只有恶魔的声音在我脑海里……‘放我出去!’他喊道,像用刀猛烈不断地扎着我的头脑里面……我不能忍受这巨大的痛苦……我感到我的全身被一种异样的火焰燃烧,并从我的双眼、鼻孔和口中迸射出来……而那火焰出来的地方,神圣的光芒瞬间变得黯淡……”

“发生了什么?”萨迪尔眉头紧锁,追问道。弥撒铎静静地坐在那里,紧紧地捕捉着囚犯的每一个神态动作,信息在他的脑中乱糟糟的。而他尽力将这些事情理一个头绪。

“一股黑色的热流——带着熔岩般的温度,并不灼伤我的皮肉,却撕心裂肺地疼痛——从我的口中涌出来,像决堤的河水,刺眼的光亮因此而被稀释,但依然是一片模糊……我感觉到我的肢体开始回到我的控制……我的手指,最先的……然后是我的脚趾……好像我的灵魂开始触摸到原先属于我的肢体……先前占据着我的……一涌而出……尽管那种感觉,起始时只不过是麻木……就像,就像……就像深夜惊醒时候被压住而失去知觉的手臂……”

“你的意思是……”弥斯带着疑惧望着面前的囚徒索伊。而萨迪尔的神情却微微地舒展开了,“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他把我打倒了,那位圣骑士大人,也许……也许是用的他的手肘,或是别的什么硬物,打在我的头顶上。我完全失去了知觉。那就是我所知道的一切。”索伊抬起头,并侧过头向他们展示头上的伤口。

“你认为,恶魔已经离开了你的身体?”弥撒铎盯着他,内心有些动摇。

“我不知道。这只是我的感觉,大人。我承认在我重获身体的掌控的那一刻,我欣喜若狂。但是我知道那位大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将我拘役。也许……我也不知道……他还藏在我身体的某个角落,伺机而动吧?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已经很久没有真切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是自己的了……”

“我不知道……”萨迪尔有些不知所措,用征求的眼神投向弥斯。“泽文老师会判断的。”弥撒铎镇定地说,“他不会滥杀无辜的。也许泽文老师过于敌意而忽略了审查,而圣天使的圣光掩蔽下恶魔已经逃回了地狱,这并不是不可能。待泽文老师回来,一切自然见分晓。圣爱基拉尔会辨明一切,你不必担心。”弥撒铎对囚犯说,依然带着些许不安。他又低下头,看着纸上的寥寥几行,“萨迪尔大人,看上去你并没有跟上。”

“抱歉,弥撒铎大人。”萨迪尔带着歉意笑着,“我被这个故事震撼了。请允许鄙人在此多加驻留,理清思路。这些故事,的确值得被述说。”

“不,不值得。”弥撒铎又将目光转向囚犯,“如果你是清白的,泽文老师一定会释放你,索伊。别失去希望。”

他从桌上拿起他的佩剑,“我已经累了。萨迪尔大人,如果您希望继续留在这里,那就随便吧。”

-

弥撒铎离开后,地窖里只剩下萨迪尔与索伊。

“大人,需要……需要我,再讲一遍吗?”索伊说着,尽管他仍没有从痛苦中缓过神来。回忆那些事情对他无疑是一个折磨。

“不,不用了,索伊。”萨迪尔仿佛有许多话要说,而他在酝酿着究竟应该如何表达。“鄙人在这里,是希望问你一些私人的事情。关于你的家人——噢,是你的父母亲,关于他们的死。”

“噢,大人,您需要问什么?”

“你的父亲,他的名字,是不是‘托西卡(Tossicae)’?或者类似的。”萨迪尔怀着忐忑的心情问道。

“‘托什卡(Tosh’car)’,我父亲的名字,大人?”索伊有些惊喜地问道,“您知道关于他的消息吗?”

“嗯……”萨迪尔又思考了一会儿,似乎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一样,“你的姐姐,没有死。”

“什么?”索伊愣住了,半晌,他突然又兴奋地问道,“她在哪儿?”

“她现在是鄙人的正室,索伊。”萨迪尔举起手边的牛奶,“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

“什么?怎么会?”索伊不能遏制自己的欣喜。

萨迪尔将已经空了的杯子放到一旁,“鄙人年轻时候的一位战友,把她带了来,被我买下。当时鄙人二十多岁,她只有九岁。那位战友,也是个十足的混蛋,参与了斯顿托克的屠杀。后来,皇帝陛下万岁,将他们都判了死刑,上了断头台。她在鄙人的家中长大,后来鄙人的妻子死去了,而她招人百般怜爱,便扶她为正室夫人。她现在是提莉·萨迪尔夫人,在我外出之时为我打理家中事务。”

“仁慈的主啊!万能的主啊!”索伊仰着头,激动得对天长啸,难以置信这样的幸福突然降临到自己面前。激动的泪水顺着他的面颊流下,那是在如此长久的折磨过后,宽慰的泪水。一个失去了一切的人,突然找回了自己所剩下的唯一亲人,这一切就如梦幻一般吧。那对他可不仅仅是宽慰,萨迪尔想。

“如果恶魔真的离开了你的身体,那么鄙人会带你回去,好好见见你的姐姐,索伊。我们是亲人,鄙人自然不会任你腐烂在笼子里。主啊,给了鄙人这个机会。提莉一定会很高兴看见他的弟弟,尽管你已经经受了如此多无法言说的痛苦。会过去的。”萨迪尔安慰道。

“不,姐夫。我并不奢望主能原谅我,这就足够了,能让我知道我的姐姐依然活在世上。我的主啊——”他涕泗横流,说不下去话。透过铁栅栏,萨迪尔把住索伊颤抖的手腕,“你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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