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真的好幸福啊。我崴脚了,那么热的天,他背着我去看医生,从医院出来后,又把我背回家,背了三公里的路也不歇一下。我在公司整理发货单的时候,不小心遗失了一张,造成物流部给一个重要客户发货延误,公司遭受了客户的严厉投诉,他一边在老板面前把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一边上门给客户赔礼道赚,最后甚至对公司物流网及其操作流程的合理性提出质疑,并对其进行了再造和优化。夜晚打电话,我无意地说了一句肚子好饿,那么冷的天,他居然跑到夜市,买来热气腾腾的糯米糕给我吃,他把装糕子的盒子放在怀里,走到我跟前的时候,活脱脱像个孕妇。呵呵,这个傻子。”
“但我就爱他那个傻劲儿,还有干起工作来那个专注的劲儿。我最爱看他笑,他笑起来,让我温暖,让我忘记一切忧愁。我们先后同读一本书,同写一篇评论,然后交换书评。在很多观点上,我们达成了默契,当然有时候意见相左,两人争得面红耳赤。最后,我争不过,我就说,你一个大男人,你小心眼。他说,好吧,我明天重写一篇。第二天,拿到我手上,洋洋洒洒几千字,但哪里是什么评论,是一篇情书!唉,那个傻冒。那时候,用纸来写情书的人应该真是不多的吧。他带我游玩了很多地方,尽管不是什么异域胜境,极地之旅,但每遇人文景观,他有典故,每逢自然景观,他有地质、水文甚至是植被的知识,我都不知道那个家伙什么时候做的攻略,让我们的旅途从来不缺乐趣和激情。”雨倩说起过去的事,如数家珍,说着说着便停了下来,端起茶来喝了一口,目光迷离,似是沉浸在过去的幸福时光。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真是让人艳羡的一对,呵呵。”阿尔莎试图将雨倩的思绪拉回来。
“唉!他是一个对欺骗行为最反感的人,尽管是善意的欺骗。”
“哦?你欺骗了她?”
“是的,当初我实习的时候,我想逃出父母对我的庇护,自己找了一家公司,并且同事们根本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是天豪集团总裁朱显龙的女儿。我同时隐瞒了林伟康,我说我父母在欧洲打工,我暂时住在亲戚家,亲戚家家业丰厚,所以他们住在豪宅里。”
“呵呵,姥姥,你还真能编的。”阿尔莎笑着说道。
“但我不是有意想欺骗谁,我只是不想有人因为我爸的关系特别关照我,也不想有男人因为我爸的财富去爱我。”
“也许这只能叫善意的隐瞒,而不是欺骗。”阿尔莎接了一句,接着啜了一口茶水。
“是啊。可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终究是纸包不住火。我母亲终究知道了我们的恋情,她居然像人肉搜索一样强大,背着我把林伟康家的底子摸了个透。我无意中还发现,她还亲自找到林伟康,叫他离开我,还讲了一些非常难听的话。”
“哦?你知道她说什么了?”阿尔莎只觉得心口跳得异常猛烈。
“是的,她跟我姨在煲电话粥的时候让我听到了。她跟伟康说,你说你想娶她?门儿都没有。你出生在那样一个家庭本身就是一个悲剧,你母亲当初是城西顶尖有名的坏女人,你父亲又早亡,我女儿不可能进入你们那样的家庭。你一个穷小子,她可是金枝玉叶,敢情还要叫我女儿跟你一起吃那冤枉苦?你必须立即离开她,要物要钱的,可以早些说……哦,我那绝情的母亲,她说的都是什么话呀!我还真怕你笑话,还有许多话,我真说不出口。那时候,我恨死我母亲了,三个月没有跟她说一句话。”
“那林伟康伤心得不得了,说我欺骗他,又被我母亲这一倒腾,那家伙,有一段时间,学会了借酒消愁,喝喝就喝大,喝大就胡言乱语。但是我不管,我心里就是认准了林伟康。于是我偷偷地拍我父亲的马屁,我成了十足的马屁精,我是父亲的掌上明珠。他只是没想到,他为我铺就人生道路时,我本来都是逆之而行的,怎么忽然来了一个360度的大转变。我想伺机向父亲摊牌,向他宣布自己的恋情,并有意嫁给那个人。我原以为,事情一定会顺着我的意思发展下去,就像小时候的童话一样。想不到,林伟康出事了。”
“啊?他怎么了?”阿尔莎应声道,似乎她听的故事和她根本无关。
“他不见了。小莎,你说,这人怎么就会平白无故地消失掉,你信吗?他与一帮驴友去爬山的时候,在一场暴雨中,居然在大家的眼皮底下消失了。”
“啊?”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觉得不可思议。这里一定有什么猫腻,我怀疑我妈从中作梗,把他藏到哪儿去了。我在各种社交软件上、媒体上发寻人启事找他,但都没有任何音讯。我到那山上去找他,多少次我都记不清了,可是哪里有他的人影?!我甚至把他那些驴友全都告上了法庭,可是有什么用呢?根本没有证据表明,是他们陷害了他,他终究是回不来了。”
“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这个林伟康啊!”阿尔莎终于说出了这句在心里憋了好久的话。
“可不是吗?年轻人,但生活还得继续不是?我只是把林伟康藏在心里,藏得很深很深。五十几年了,我都没有向一个人说起过他的事儿,包括我那两年前仙逝的老头子。今天啊,我碰上一个好奇心特别强的人了,所以把它拿出来晾晒晾晒,呵呵。想不到,都过去这么久喽。”
“那么,你刚才说的在日记里写的那段话,写的就是他喽?”
“也不能说就是他。但我确实爱过他,直到现在也无法忘记,总觉得他没有远离,什么时候他还是会回来的。我没有别的奢望,只祈求他在什么地方,能够安好。”
听了雨倩的话,阿尔莎终于忍不住了,眼泪不听话地流了下来,她强打起精神,笑笑,说:“哈,哈,姥姥,你的故事感动到我了,你看,我这是怎么了?让你见笑了。”
“哈哈,是我让你见笑了,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掏出来,惹你伤心流泪了。你啊,可见也是一个良善之人,性情中人。我们不说这些了,啊。”
“不,很好听,比看电影带劲儿。呵呵。”阿尔莎来了个真正的破涕为笑,逗得雨倩也怜爱地摸了摸她头,哈哈地笑开了,并适时地递给她一张洁白的纸巾。
“唉?不对。我就纳闷了,这些陈年旧事我谁都不愿意跟他说,怎么碰上你这个小伲子,就自动缴械了呢?”雨倩好像突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姥姥,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不是说过了吗?这就叫缘分!”
“你还别说,我怎么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你……”
“姥姥,要是他哪天真的回来了,你会跟他说些什么啊?”阿尔莎赶紧岔开话题说。
“哈哈,小莎,你是不是电影看多了。”雨倩摇摇头说,“都过去那么久了,你以为看神话故事哪!”
“姥,有些神话故事可是有现实依据的哦。”
“哦?呵呵。好吧,那家伙什么时候终于回来了。我对他说,你这个糟老头子,你死哪里去啦?现在才知道回来啊,今天我们一帮姐们打麻,赶紧的,给我烧水去,买菜烧饭去,哎哎?那什么,水果零嘴赶快端上来啊,动作咋那么慢呢,属蜗牛的啊?”
“哈哈……姥姥,你也太可爱了!哈哈……哎哟,笑死我了,他要是一回,你就这样狠狠使唤他呀?”
“那可不?谁叫他躲着我呀。”雨倩微笑着说,忽然那笑脸一下子收敛了起来,“孩子啊,这些话只能在我这闺房里说,出去可别乱传啊。尤其要防那个于小妹,她要知道了,好家伙,扯着那尖细的腔调嚷嚷着:世界太疯狂了,老太太开花了!那样可就羞死我了。”
“哈哈……我知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