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沉香啥时候打算回道场啊？”
明月看着沉香。
“这事，回头再说。”沉香显然没兴趣讨论这个话题，“啊呀，光顾着向你们说赈济的事情了。我和小毛还带来了些吃的，赶紧到厨上热一下，你们肯定都饿坏了！”
天气放晴多日了。
居巢城内外恢复了生机，街头又见安宁时日的繁华。
县衙正堂里，县令刘彦昌正在招待郡府派来此间督查赈灾事宜的黄督邮。
屋内没有旁人，刘彦昌和黄督邮凭案对坐，几案上摆着各色水果点心和本地产的香醇澧酒。
“督邮在上，下官已根据郡守府的指示，将本县府库中的储备粮谷与物资用于赈济灾民。这些是籍册和账簿，请督邮核查，并回报府君。”刘彦昌郑重地将两大卷竹简呈递给对面的黄督邮。
黄督邮接过卷牍，随意翻看了下，放到了一旁的案上。
“在咱们庐江郡，谁不知道你刘县君一向忠于职守、爱民如子。赈灾的实际执行，我早已差手下暗自核实过了；账簿上，黄某也绝对信得过仁兄。不过，此番开仓赈济，是我庐江郡署统一安排的民生首务，所以，黄某还要与你仔细计议。”
“督邮请指教。”刘彦昌态度恭敬谦和。
“指教可谈不上！”黄督邮脸上浮现出笑意，“敢问县君，居巢这次的赈济标准是什么情况？”
“禀黄督邮，成年灾民每人发放半斗黄米，一斗白米，钱一百，一袭单衣。未成年者不分年齿大小，钱粮一律减半，衣衫还是一袭。另外，少数洪灾中的遇难者，给遗属发放了安葬费钱三百。此次灾情严重，幸好鄙县府库还算殷实，下官根据朝廷律令，选择了高限的标准。”刘彦昌认真地向督邮汇报。
“嗯，不错！”黄督邮捻着短须，含笑点头赞赏。“不过，今年夏天的这场灾情如此严重，从籍册和账簿看，你们居巢县拨发灾民的钱粮物资总数据是否太少了？！”黄督邮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引人注意的光芒，笑眯眯地看着刘彦昌说。
“我们的账簿错不了！哦，是这样，感觉到暴雨连阴可能造成祸患后，我们及时转移了城内低洼处的人家，加固了几处重要堤防，所以最终受灾的民户只有四乡的一些村落。”刘彦昌没明白督邮的心思，赶忙认真解释。
“声音小点，县君。”
黄督邮看了眼四周环境，大堂上只有自己和刘彦昌，堂外没有把守的衙役，也听不到外面四周有其他人的动静。
然后，黄督邮将身子向前倾斜，低声附耳对着刘彦昌说了一番话语。
刘彦昌一脸愕然，说：“您的意思是，让下官对上虚报数据，中间的差额我们大伙分了。”
“嘘，小声些！”黄督邮用手势示意刘彦昌，接着又悄声道：“别的县也在这么做。大家都知道，居巢在县君的多年精心治理下，府库一向充盈。这次贵县的灾情在全郡来看最是严重，你们赈灾又正好是按照高限标准，把灾民的数字加一加，事情不就结了么！”
刘彦昌的脸色非常难看，沉默少顷，缓声对黄督邮说：“督邮在上，且容下官把这事再认真考虑一番。晚间我去您和从人们歇宿的官驿时，再专门单独向您汇报。”
“也好。不急！”黄督邮看出了刘彦昌面有难色，但答话里并没有毫无商量的余地，也不便继续说这见不得人的勾当，“来，我回敬县君一觞，多谢仁兄的殷勤款待！”
督邮一饮而尽，“好酒！”
刘彦昌陪着笑，也喝掉了面前酒爵里的澧酒。
居巢城四处华灯初上，融宣里的官驿比寻常热闹了很多。
郡城太守府来的黄督邮和他的随从属下，都被安排在官驿里。
除了加强官驿的戒备，刘彦昌特意吩咐自己的属下，用心招呼好郡城来的府君属吏，陪督邮的从人们吃好喝好。
条件最好的上房里，烛光照映下，刘彦昌在陪着黄督邮用晚膳。
“督邮，下官反复考虑过了。您交待的事情，彦昌这里真的做不来。难得督邮一行来居巢指教，在下专门为您准备了一些礼物。东西还在采买中，这是礼品清单。”刘彦昌说着，小心将一份竹简递给对面用膳的黄督邮。
“哎呀！何必这么客气嘛！”督邮看了眼刘彦昌的私人礼物清单，随手放到一旁，“县君，那件事，你也不要耿嘛！叫我说，不就是个做账的事情。说白了，对上下都有好处的……”督邮脸上堆着笑意。
刘彦昌看着黄督邮正色表态：“督邮，虚报救灾耗费这种事情，下官是绝对做不来的。不过，您也但请放心，此事下官断不会对其他人提起。”
“兄台，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居巢是大县，府库一向不缺钱粮储备。若是你感觉贵县分账少了，我这就答应你，把留成提升到三成。如果还不满意，你我兄弟大可以从容商量。”
刘彦昌强忍住心里的鄙夷，看着对面的贪渎之徒，轻缓却坚定地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督邮所言之事，下官实难从命！”
黄督邮闻言，难掩失望和恼怒之色，眼睛死勾勾地看着对面的刘彦昌，刘彦昌却丝毫没有怯意。
“县君，你就没有想过，这如果是府君本人的意思呢？”黄督邮的声音阴沉沉的，抬出了庐江郡太守的招牌。
“府君为政清廉，有口皆碑。彦昌不以为，这会是府君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我黄某人在这件事上要捞好处咯？！”
“下官不敢妄自揣度。这样吧，下官愿将个人年俸的两成，作为招待您和从人一行的费用，也不枉督邮辛苦来鄙县这一趟。”
“你！”黄督邮顿时语塞，“这件事先放下不提了。明日，本官带人检查账簿。天晚了，你也早点回自己家去吧”
“下官告退，督邮辛苦。”刘彦昌不卑不亢地起身离开。
刘彦昌刚刚出了官驿，一个黑影悄然溜进了督邮的房间，掩上了房门。
来人是督邮的随从谭季。
“姐夫，什么情况？”
“小声些，叫我的官名。”
“嗨，这里又没啥外人，姐夫。对了，刘县令到底什么意思？”谭季急于知道的是那件事得手了没有。
“他不愿意配合。不过，他言下之意，愿意私人掏腰包平了这事，肯拿出他年俸的两成。”
“姐夫，你可别犯糊涂了。他一个县令的年俸禄也就是五百石，两成不过是一百石，合钱往多里算不过三千。这居巢光城里就近万百姓，论殷富程度在本郡十三县那是名列前茅的。老天爷赏脸，给了咱们大捞一票的机会。赈济人数上多个一两千的，根本看不出数据掺水，不算粮食、衣物，光是差额的钱就不少于十万。”
谭季精于算计，生怕自己的姐夫错过借灾发财的机会。
“这账还用你来教我。谁又不知道居巢是块大肥肉！”黄督邮也不耐烦身旁这小舅子的啰嗦。
“只要姐夫你没看上刘县令私人愿出的那点芝麻绿豆就好！叫我说，你还得继续给他施压！”
“老四啊，你说我要是猛逼他，不会闹出什么事情吧？”
“怕什么？难道他还敢找太守当面质证这事！我也知道，这位刘县令在官场和民间的口碑都甚佳，但咱可不能心软了，让他挡了我们的财路。”谭季鼓动唇舌给黄督邮打气。
“好，明日你们陪我去县衙，查账，盘库，我不信找不到折腾他的把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