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略带几件薄衫和些许干粮,便匆匆下山了。我想此时的他们应该还沉寂在酒后微醺的快乐中吧。在我脑海里,是有他喝得微醺后脸颊泛红的样子的,酒后的他说话特别温和,从来不会发酒疯。他总是喜欢从竹馆出来,带着一坛上好的竹叶青,走至边上的千杯亭,耳旁吹着和风,嘴里哼着小曲。又或是在晴朗的夜晚直接爬到竹馆的屋顶,躺在瓦背之上,数着漫天繁星。我小时候有几次陪他一起喝酒,他喝酒前和喝酒的时候都不爱说话,但是喝完酒以后,他会和我聊许多他过往的经历。他说他曾经非常成功,因为他是一个驰骋沙场的大将,这世上允文允武从来没有谁能胜过他。他说他其实也很失败,因为他曾经很爱一个人,那爱深入骨髓,甚至等了她多年,可是他却为了维护某些利益,迎娶了一个他不爱的人。他说无论以前如何,到现在只想把自己困在紫殇山之巅半死不活的过日子。那时候我太小,我并不能感受到他在全天下都找不到对手的一种悲哀,也不知道何为爱,更不能理解他如此神通广大却把自己囚禁在紫殇山之巅这个无趣的地方。我只知道他只有在醉酒的时候才会认认真真的和我说一些他的心里话。但从那年雪莲花已经完全修复好后,他再也没有进竹馆喝过酒,也是从那年开始,我再也没听过他掏心掏肺的话语,我们的感情也从那年开始变质。如今,雪莲再次败落,而他又要开始酗酒了,现在的夙能安静的听完他说他所有的故事吗?
想着想着我已经走到了寻思崖,听说这是下山的唯一一条路,可是这条路未免也……它真的只是一个垂直的陡坡,所以只能用轻功下去了吧。于是,从早晨飞到黄昏,又从黄昏飞到深夜,路过了一个有一个类似于寻思崖的陡坡,才看不到巍峨的陡崖了。下山的过程非常艰难,此时已经筋疲力尽的我靠着一棵大树便歇息了。
月明星稀,蝉鸣连天,偶有飞虫打扰清梦——这才是人世间。
直至辰时我才醒来,揉揉惺忪的睡眼,还未定神,却见迎面走来一奇异着装的人。因为远离尘世太久,而叙长得过于妩媚,所以好半天,我才认出那是男人——一个凡夫俗子。糟糕,我得躲起来,因为在紫殇山之巅负责照顾我的沐姑姑说这尘世间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而叙是唯一神一般的好男人。所以,我很快就躲开了他,并且朝着他来的方向走去。久而久之,树木稀疏了,屋舍俨然,人群熙熙攘攘,我想这应该是村落才对。
我自顾自的走在这街上,却不知越来越多的人盯着我看,随后,就听一人嚷嚷着:“仙女下了凡尘啊!”然后,他们便议论开来了,并且围成了一个圈对我指指点点。
噢,在紫殇山之巅与叙沾染了如此多的仙气,定是他们将我当成了仙人了,此时我的心情异常的好,以至于我不禁舒然一笑。
“仙女的笑容好美!”
我的笑凝滞了,马上又收敛了起来,我想不该如此,这凡尘的女子大多比较保守,我应该学会低调,不该如此招摇过市。
虽说我从未在此呆过,但史书典籍我浏览过颇多。记得年幼时,我惹樱叙不开心了,他便将我锁进养心阁,逼着我在那儿读书。过了多日,他气消了,才放我出来。可是,即使读过那么些书,即使一路畅通无阻,但我真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是好?我应该那么义无反顾的前进吗?或是回去,躲在我的樱珞别苑里修炼呢?
干粮早已耗尽,摸了摸肚子,我便觉得自己饥肠辘辘又异常困乏,于是找到了镇上一家看上去还挺正派的客栈。
没有多想,我就走了进去,拿出一颗珠子给客栈老板。我知道在凡尘交易必须要用银两,否则什么事情都办不成,可是紫殇山之巅没有,我们一直都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沐姑姑说钱财都是龌龊的、血腥的东西,人们为了争夺他们会不择手段、你死我活。念此我只能将我心爱的手链扯断。我问掌柜,我是否能在此居住。掌柜的眼睛开始放光,直盯盯的看着我手中这颗不起眼的珠子,他道:“小舞,快带这位姑娘去上上房。”
彼时,我见一名长相清纯的女子款步走来,她不施加脂粉,超凡脱俗,竟委屈于此处,未免有些浪费这等的赏心悦目。
“姑娘,快请,随小舞上楼吧!”她对我暖暖一笑道。
于是我们辗转到了二楼比较雅致的一个房间。她为我沏茶并道:“姑娘,这间房为等枫轩,是我们客栈最好的一间房间。如果姑娘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小舞好了。恕小舞冒昧,姑娘如此超凡脱俗,定是家世显赫,那为何孤身来到我们这小小的安平镇呢?”
我笑道:“前些日子远房表哥娶妻,因为父母家中事情颇多,不便出门,于是让我来参加表哥的婚礼,只是表哥家住得比较远,我又从未来过,所以来到了这个小镇。”
她又问:“对了,那么久了还不知道姑娘你的芳名?”
“我叫……”我愣了愣,随意编了一个名字:“她们唤我若黎。”
是啊,像黎明一样的新生,像你的若即若离。
“若黎姑娘还有什么吩咐吗?”
“嗯,请问你知道雾洛森林怎么走吗?”
她突然蹙起眉冥思了会儿然后说:“嗯,雾洛森林,我只记得父辈们说有一个跟随樱皇南征北战的北辰王隐居于那儿,我还真不知那是何方呢。我看呀,你得去帝都,那儿或许有人会知道。这个小镇的人保守,大都是安土重迁的观念,鲜有人见过外面的世界。”我看她说起外面的世界时满满的都是向往的表情。
“那从此地去帝都需花费几日?”
“不远,若有良驹,一路向南,七日便能抵达,可若徒步,就不知要多久了,山路难走,我看姑娘还是找匹马做伴的好。”
“好,我还有一事相求,小舞姑娘是否能为我置办几身衣裳。”我向她递去一颗珠子。
“太贵重了,若黎姑娘。”她忙不迭的拒绝。
“不会的,我此番出门银两已经用完,只有这些珠子可抵了,别无贵重之物,望小舞姑娘能帮我觅几套合身的衣服,最好再给我准备一些干粮就好。”
她愣了愣,然后点点头离开了,当日就帮我置办好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