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尼从未见过母亲,传闻她早已离世,而从他记事开始,他的父亲克鲁斯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瞎子酒鬼了。这个颓丧的男人会花费大把的时间在酒瓶子里,整天不思进取,不做任何事情,但会苛刻地指使凡尼做所有事。
克鲁斯不知从哪听说靠南边的山上会长一种奇特的发着红光的草,可以治疗他的眼睛,于是便要挟凡尼每日放羊的时候去那里找药材。
失去视力让他的听觉变得非常敏锐,每当凡尼踏着月色轻巧地走进屋子里时,他都会大喊一句,“采到药了吗?”
凡尼理所当然地找不到那株只长在父亲脑子里的草,在他否定后,克鲁斯会大喊出第二句,“那有酒吗?”
“带回来了。”
“真是废物!快点拿来!”
男人的咆哮响彻这个空旷的家,他挥手把空瓶子扔到角落里,瓶子碰撞在墙上,发出脆弱又坚韧的脆响,然后稳稳落地。
正是因为这个畸形的家和暴戾的父亲,幼小的凡尼分外依赖梅丽莎,因为她似乎填补了自己身边母亲的缺失。
虽然梅丽莎的话听起来并不动听,但凡尼知道她说的都是实话,她的祝福也都是真心的。在见惯了生死的她面前,想要她对某个患者的死亡产生剧烈的痛苦和恐惧是不可能的。她平等地热爱着每一个生命,她真挚地希望他们能够有长久的寿命以拥抱美好,所以从不去无用地美化死亡。
凡尼回过神来。
“你是梅丽莎姐姐。”他说。
他仔细端详梅丽莎的模样,他心中的不真实感并没有消失,记忆的缓慢复苏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在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面前的女人扎着高高的发髻,细细的弯眉轻轻蹙起,一双浅褐色的眸子正满怀担忧地望着他。这就是那个他熟知熟悉的女士,可为什么会有微妙的违和感呢?他望着梅丽莎瞳孔里那个小小的自己,心中波澜迭起。
“你看上去没什么大碍,记忆的问题可能是因为头部受到冲击,回去修养一段时间就好。”梅丽莎再三确认后松了口气,“你可以继续在这里休息,也可以适当地四处走一走,这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凡尼点点头。
“记住,不能跑步跳跃,只能慢慢走。我现在还有别病人需要照看,如果你感兴趣,一会儿我再给你讲讲传道士的事情吧。”
梅丽莎找了一套干净的衣服递给他,然后转身推门离去,吱呀一声,屋子里重回寂静。
门关上后,凡尼穿上衣服,然后迫不及待地来到木桌上的铜镜面前,他已经盯着这枚镜子许久,对于自身认知的缺失让他一直陷在某种莫名的恐慌里。
他举起镜子,望向其中。
镜子里的是一名面色苍白的少年,他有着姣好的五官,纤长的睫毛和棕红色的头发,此时,他琥珀色的眼睛正略带忧伤地望着镜子外面的自己。
这就是凡尼.克鲁斯的模样,这就是他最熟悉的那个人。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凡尼觉得自己的眼睛色泽似乎变得浅淡了一些。然而细看似乎又没有,因为他根本记不清自己曾经的模样了。
他紧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感觉好像有些许陌生。
细小的怪异感依然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