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天德十五年四月,殿试的名次公布之后,各地方官员在州府门前公布中榜名录,又有差人上门贺喜,锦州城东的何屠户得了消息之后,顿时喜上眉梢,转头就直奔后院报喜去了。
何屠户名大奎,生的膀大腰圆的,家住锦州城东市,借着地利之便在东市开着个肉铺,雇了俩伙计每日收生猪宰杀卖肉为生。
何家娘子李氏与小姑子何娇娇正在整治中午的饭食,听得今科榜眼乃是沈恒之,李氏顿时喜的念了一声佛,又与何娇娇笑道:“妹妹大喜了!以后可是官家娘子了!”
何娇娇刚过了及笄,生的眉清目朗,穿起胡服扮起儿郎来,颇有几分雌雄莫辨的英气。她此刻却笑的没心没肺道:“嫂子可是白道喜了,说不准沈恒之中了榜眼之后,倒被富贵人家榜下捉婿,这会儿不定娶了谁家娇娘呢。”不但没有半分女儿家的娇羞,倒好似盼着这门亲事不成似的。
何大奎与李氏被她这话给弄的愣了一下,当嫂子的先反应了过来,在她肩上轻拍了一记道:“妹妹瞎说什么呢?沈郎岂是那样人?”
“他敢?!”何大奎后知后觉,露出了屠户本色,道“沈郎若真是反悔,我就拿砍骨刀剁了他!”
何娇娇六岁之时,双亲先后撒手西去,何大奎年方十六,还未成亲,等于是一手拉扯大了这个妹子,加之他婚后四年未有子嗣,连带着李氏也将小姑子当女儿一般疼爱,都舍不得她受一丁点委曲。
何娇娇说道:“剁了他也不够卖的,哥哥还是算了吧!”
她这话倒招的李氏展颜一笑:“我就知道妹妹还是舍不得沈郎的……”
沈恒之人如其名,生的着实温雅清秀,比何娇娇大了四岁。这门亲事乃是过世的沈父与何父订的娃娃亲,四年前沈母过世,沈恒之便伶仃一人,寻上门来。
认真说起来,这门亲事算是何家高攀了沈家的。
沈家好几代读书人,只不过人丁零落,到了沈父这一代好不容易中了进士,又外放为官,没过两年却得了重病,撒手西去,留下孤儿寡母寄居在沈母娘家生活。
何家却是市井人家,何大奎的祖父想要改换门庭,便将儿子送进私塾读书,何父与沈父乃是幼年同窗,性格相投,这才有了这门亲事。
后来何父屡屡落第,自感并非读书的材料,索性重操祖业,开起了大肉铺子。只不过他到底读书多年,亲自掌刀这种事情还是做不出来的,便只有雇了伙计来做。倒是他的一双儿女,一个赛一个的勇猛,都敢掌刀杀生。
沈母过世之后,沈恒之受舅家怠慢,冷言冷语,想将他送进铺子里做学徒,但沈恒之志不在此,索性别了舅家,投奔岳家而来。
何大奎自己大字识不得两个,却极为敬重读书人,又见妹婿生的一表人才,便拿出家中积蓄,将他送进清风书院读书。
沈恒之平日在书院住宿,每逢年节,何大奎便唤了他来一同过节,与何娇娇也算是相识已久。
大梁民风开放,未婚夫妻互赠信物之类皆是常见。
按理说,沈恒之这几年都寄住在岳家,哪怕只是逢年过节回来打个照面,也足以与何娇娇培养出点感情来了。但是,也许是何娇娇与沈恒之初次见面的方式太过奇特,之后的相处便顺理成章的……不太融洽。
那是沈恒之初次来到锦州,正是腊月初头,何家肉铺子生意极其火爆,两个伙计连同何大奎皆去乡下收生猪了,铺子里由李氏与何娇娇守着卖肉。
李氏生的颇有几分姿色,铺子里没有男人,便有街上三个泼皮前来买肉,言语的撩拨李氏。李氏正是新妇,面皮子薄,当时气的眼圈都红了,又虑着小姑子年纪小,还想护着她。哪知道何娇娇一言不发,提起砍骨刀便朝着其中一个正准备伸出爪子往李氏脸上去摸的泼皮脚上就去跺,一刀斩在他靴子上,当场便听得那泼皮一声惨叫……
其余两名泼皮见得这丫头年纪小小,却提着刀神情凶悍,心中便有些发虚了,又见她脸儿粉团一般,到底色迷心窍,朝着同伴使了个眼色,准备二人合伙上前夺刀。却不曾想何娇娇右手提刀,左手捞起一块连骨带肉的猪肘子便砸了过来,正中其中一名泼皮的脸上。
李氏惊骇的发现,小姑子虽然年纪小,但力气着实大的吓人,随手捞起来的重量都要让她掂量半天。她以一敌三,将三个泼皮打出门不算完,还提着砍骨刀追了出去。
恰逢沈恒之与人问道,问及何家的邻居,那邻居正巧要回家,便一路引着沈恒之而来,又讲起何家兄妹相依为命的艰辛成长路,以及为人的忠厚可亲之处。在沈恒之的心里顿时勾勒出了一对坚强的兄妹,他才失去母亲,虽是少年也心中惶惶,又闻得何家兄妹为人极好,不由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那邻居说到高兴之处,又到得近前,伸手便指着何家肉铺道:“瞧,那便是何家——”话未说完,便从里面跌跌撞撞跑出来三名年轻男子,形容狼狈,其中一名跛着脚,还有一名鼻青脸肿,外形上略整齐些的却垂着膀子,逃命一般冲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