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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海蜃楼:唐蕃古道.46(1 / 1)

日月山杏帘在望,赤岭行必将至。迟暮阳心想,瀚海蜃楼真如黄螺所说吗?手持骨笛,便可进入。若能进去,里面会呈现什么情形,湟流春涨又在什么匪夷所思的地方。

迟暮阳不由得捏紧了拳手,心跳就像炉里的丹药,伴火炙烤着。

苍茫的大草原,真是随处可以画地为牢。说好的公主泉没见到,倒是先看到日月山景区售票处,把日月山劈成了里外两份。

倒淌河的水不干不净,公主泉也指望不上,眼见暮色似个老去功名,行程不得不弱其志,欲得实其腹。看来今晚可以“烹羊宰牛且为乐”了,山门外到处是点点斑斑的灯火。姑且去草原人家借它一宿,径须沽取明日,接着勇往直行。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迟暮阳见此,心情格外舒畅,这夜色孤星点苍,果有“天似穹庐,笼盖四野”的感觉。

远处的灯火从四面方赶来,渐渐围拢,形成一个巨大的篝火。不远处又分布着几处小火,欢歌笑语不断,烤全羊的鲜味也接踵而来。

草原上,夜晚唯一的活动,就是所有的人围在一起唱歌跳舞,吃羊肉,喝马奶酒。对于重未体验这种生活的人,这是再好不过的事。

但好处是别人的。

迟暮阳本想去牧民家叨扰一晚,这一路奔波,肚子早就饿了,而且还渴得慌,不然也不会一直找水源。这厢林勇濠一行,见天色已晚,六人兵分两路,一处在青海湖景区附近,一处就在这日月山。

他乡既能遇故知,还有篝火粲然可观,尤其在晚上,自知者明。

迟暮阳徒然遇见林勇濠三人,唯恐避之不及,岂可不分皂白地打招呼。迟暮阳千里不辞,此时回避一下,总会早晚到天涯。想不出林勇濠变聪明了,什么地方都不去,净往热闹的地方闯,看来发动机那一烫没白挨。

草原上有棕熊和野狼,晚上要想活命,其何以行之哉?迟暮阳心想,自己不去热闹的地方,去那最边上的蒙古包凑合一晚,总可以东临碣石拾遗篇。可惜走过去,戏法人人会变,蒙古包的主人正在里头运功疗伤,贸然挤进去,主人在兴头上,情何以水调歌头,何以群居守口,独坐防心了?

这样只好回到日月山牌坊下崇德效山,好歹这里是景区,此时还有几盏灯光不患莫己知,求为可知,想想白天人声鼎沸,倘不使心独自生悲。

迟暮阳找到一处长椅,坐了一会,遥想唐朝的诗人生来就天真浪漫,小蛮诗曰: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天若要黑了,看啥都是黑黢黢的,起伏的山川看得见就是丰乳肥臀,看不见就是一马平川。

攸兴着倒淌河,往美的方向说,波光莹莹的河面宛若葡萄美酒,宛若夜光杯,有月光长照金樽里。可是此情此情,明明空无一人,多坐一会,怎么都会想起神出鬼没,此时若有人来,哪怕洛神再世,也只令人毛骨悚然吧。

要是时间可以倒淌,迟暮阳就好好问问孟浩然,这写的究竟是人的心情,还是某种幽灵的感悟。

羊肉吃不上,羊骨头也没得啃,果然应验了白天的话,过多的笑就是得意,终究被人笑之。面向灯光,诗人写“对影成三人”,不一定是喝多了酒,也可能是饿得慌,或者是吓破了胆。迟暮阳这一路劳累,竟能在恍恍惚惚中共看明月皆如此,于是裹紧衣衫,绻缩在椅子上,睡去。

清晨的阳光格外醒目,空气中蕴含着草原的清新,清新中还有牛羊马的粪便味,此时闻起来,显得格外地亲切,被风搅动,还能隐隐约约地嗅到昨晚意犹未尽的羊膻腥。

可是泡面也属于早上,再美好的一天,从泡面开始,山峦、山岙也像膨胀的面条般,一根连着一根。

好不容易等到售票处开门,已经日立三杆。可能是人攀明月不可得,草原的太阳就醒得特别早,白昼一天长过一夜也没想到,要想进入瀚海蜃楼还得买门票。

迟暮阳按价沽市地买了一张通票,这厢往前走是旅游客服中心,再往前是古道纪念馆和观景木栈道,接着往前是经橫碑林文化走廊和日月山地理界碑。

风景是别有目的的,看风景的人也是别有目的。

花自无心水自闲。迟暮阳无心看这些,再走几步,便看到一汪泉水。那就是神乎其神的公主泉吗?像一个洗脚盆,已经有早到的人在里面调制贵妃蹄花羹汤,比之面汤,别是一番风味。

前面有经幡深明大义地招展着,便是文成公主庙,里面有松赞干布和公主的塑像,还有日月山神牛塑像,以及密密匝匝的文字岂向人间住。

观看只会浪费时间,所以游览日月山,要一早做好功课,才能加快脚步。迟暮阳庆幸有这等优势,这方绕庙三匝,等甩了林勇濠三人,鬼鬼祟祟跟了他山一程、水一程,径直往前走,也不看古道纪念馆南馆;再笔直往上是一座平台,高高耸立着文成公主汉白玉雕像,简单得让人沈仰,让人切身感受到文成公主的壮举,以缚鸡之力,然豆蔻年华,凭个人的忍辱负重,彰显了唐王朝政治上的功勋。

文成公主耕耘吐蕃四十年,守寡三十年余,换来唐王朝七十年的可持续发展。谁若懂点历史,就知道这璀璨的七十年,民族稍有建树,统治集团又不乏尔虞我诈,曾经的苦难一如风雨吹灯烛灭。

如今中国能人辈出,只要人人居安思危,政治清明,放开门户,祖国何愁不复兴!二十一世纪何愁不海清河晏,不大放异彩?

回首历史,个人才不会自甘堕落。

再往上,孤云将野鹤,可回望石还是回望石,视乾坤一腐儒。

青石碑却不是青石碑,红色单体字,是字不够大,还是不够多,还是多此一写。游人秋风病欲苏,不需要关注这些,有空看看碧海蓝天,才会让自己心境宽广,体会到波澜壮阔的人生,竟得自这份美妙。

会当凌绝顶,最前面不是一览众山小,就是片云天共远。前面是日月山,只见石板和石块罗砌的玛尼堆尚有老树虬枝,尚有经幡滚动,不必取长途。这种最原始的积累才是最初的信仰,让人洗切心魂,看到中华文明在历史的长河中积跬步,而至千里,难乎能忍,妙在不言。

日月双亭和双亭壁画只是装饰,如果你还留心它们,不如等到山下的时候,网络搜寻一番。网络带来的方便让人看问题不经过大脑,故人不用赋招魂。

曾现在,不是野老苍颜一笑温,是少年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是少年看鹰击长空,岁月峥嵘。若使夫智者不敢为,才能数人物风流。

日月山,室是陋室,亭是危亭,幸而没遇见拆迁组。惟吾德馨,何幸之有!

一个国家不重视历史,为人处世之道都是见耻不耻,无怪乎牙齿锋利。要是只创造亲者快、仇者痛的历史,其行为无外乎为人所不齿,像腐尸一样成为蛀虫的伦理基石。唯有勇敢地面对历史,正视所有民族的历史才是世间最大的美学。如此,正位居体,甘处下位,践行一个“利而不害”的发展逻辑;不卑不亢,黄中通理,始终有个“履霜坚冰至”的几事于密;明象位,立德业,成全一个万夫之望的命运共识。

在这片青藏高原和黄土高原重叠的地方,过往历史锈迹斑斑,沧海桑田显诸仁、藏诸用,同时养育着游牧民族和农耕文明。迟暮阳站在山上,怅惘五岭逶迤,层层思绪如腾细浪,如走泥丸,再尔感受到时光的紧凑宛如吞舟之鱼。

迟暮阳忍不住将那骨笛拿出,注入羌人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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