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1 / 1)

素萍笑着对佟心说:“你不是说了吗,东西没人重要,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佟心感激的看着素萍拿起镯子去了孙镇当铺。

佟心在当铺前来来回回走了二十趟,一直犹豫,想想这些年妻子跟着自己把陪嫁的东西变卖的差不多了,这对玉镯子除了给大妮的那个外,就剩这一个了,如果当了作为男人真是对不起她。

这时素萍的哥孙德海远远看着在当铺前徘徊的佟心,正要上去打招呼,忽然想到什么,悄悄躲在旁边看着,只见佟心鼓起勇气进了当铺,孙德海走近些,看见佟心拿出一个镯子,孙德海认出了那是妹妹的镯子,他看着佟心当了二十块大洋,孙德海明白了,说:“这个佟心,这可是俺家祖传嘞宝贝,从清朝太爷爷做官那时宫里王爷给的,不止这二十块大洋啊,糊涂蛋。”等佟心走后,他进去当铺找到掌柜的,把镯子赎了出来。

佟心拿着钱心里高兴的说:“这下好了,给二弟盖房的钱也出来了,多亏了俺媳妇。”说完加快脚步回家。

钱凑够后,佟心和佟兴接着就去了藏有才家,把钱和字据给藏家交割完,接下来双方商定离家的日期,佟心计划着接藏有才一家回来。

接藏有才那天,黄氏和佟祥早早起来在祖先牌位前上香,黄氏祈祷着:“各位列祖列宗,保佑您的孙子顺利回家,顺利回家。”说完双手合十下跪磕头。

两辆牛车,佟心和佟先赶一辆,佟兴和佟科赶一辆,考虑马氏怀孕经不住颠簸,佟兴在他赶的车子上铺了床褥子,这样,两辆牛车在一阵鞭炮声中出发了。

佟氏家族的人几乎都送了出来,同村的邻居大娘婶子也跟来看,这件事引的全村人好奇,想不到拖家带口还能回来认祖归宗,这可是大事,佟心和佟兴驾着车走在街道中间,两旁全是站着看的人,很有仪式感。

牛车走的慢,快到晌午才到藏有才家,佟心把车停在门口,四个人下车帮藏有才收拾,只见马氏把旧衣服、鞋子装一个袋子里,把一床破褥子、破被子用床单裹着系起来,除了这些其余也没有啥东西,佟心把旧衣服的袋子扛起来装车上,佟兴扛起装着被褥的包裹放在他的车上,然后把藏中国抱上车。中兴看着父母的东西都装车上,之前的话全部忘完,一心想的就是和父母在一起,也不愿父母离开,哭的拽着他们的衣服不让走,藏有才抱着中兴安慰了一阵,才慢慢松开,中兴哭的很伤心,这时,二大爷藏有贵过来搂住中兴说:“大小,先让你大,你娘走吧,这边还有你爷和俺呢,等他们回到家,俺带你找他们。”大伯藏有福见这情景皱着眉转身走了,中兴大声喊着:“娘,大,别走,别扔下我。”马氏舍不得,跑过来抱着中兴说:“乖,以后想娘了就去找娘,有事就去找二大爷二大娘他们,他俩是好人,听见了吗,好好跟着爷爷。”中兴听不进去,抓着马氏的衣服不松手,哭的伤心欲绝,马氏跪在地上搂着中兴,好不容易二大爷把中兴的手掰开,马氏摇晃着朝车子走去。

藏老汉坐在堂屋门口抽着旱烟,两眼低垂,院子里的哭喊声好像与他没有多大关系,麻木的脸看不出任何表情,藏有才和马氏收拾完领着中国一起跪下给藏老汉磕了三个头,藏老汉把头扭向一边,三人起身朝外走去。

佟心和佟兴各自驾着车穿过街道,臧家庄看热闹的人不亚于佟家庄,街心站满了人,都在议论着,有的说走了真好再也不用受他堂哥的气,有的说忘恩负义,并对他指指点点,有才坐在车里无表情,任凭人们说他不回应,马氏拦着中国低头啜泣,佟心几个人完全没有出发时的仪式感,而是心情沉重,一路无话。

车子缓慢前行,终于要出村了,只见中兴挣脱二大爷的手哭着跑着撵来,抓着车子不放,马氏的心都快碎了,要下车被佟兴拦住,她只得坐在车里哭着说:“小,回去吧,别跟了,去看看爷爷,他年龄大了,你是男子汉,多照顾爷爷,知道吗?”中兴说:“娘,您能不能不走?”马氏别过脸去任凭泪水流淌,二大爷跑上来拉住他说:“兴,走,回家,乖,你一哭你娘也哭,让他们高兴的走吧。”说着抱住中兴,任凭他挣扎就是不松手,看着他们走远,他扑在二大爷怀里大哭。二大爷拍着中兴的背任其哭够才领回家。

藏有贵这么贴心安慰中兴,在他心里已有了过继中兴的想法,他只有两个女儿,后继无人,在家族里属于绝户,当时找大哥有福提出过继他儿子的时候,有福不同意,因为过继后和儿子就有了隔阂,在他眼里老二家的财产早晚落在他手里,就等着两个侄女出嫁后老二一门没人了,剩下的全是两个儿子的。

当时父亲去世,兄弟俩开始分家,面对祖上的二百亩地,有福提出按户分,就是一个男丁按一户,他家算上是三户,老二家算一户,所以祖上二百亩地,他家占一百五十亩,有贵家只有五十亩,分完逼着有贵签字画押,有贵心里不平,把笔仍在桌子上,他生气的扇了有贵一巴掌,并对他说:“有儿子就是一户,因为儿子早晚要成家,只要不学咱二叔抽大烟败家取消继承资格,必须按一户算,没啥异议,签。”说着拿起笔放在他跟前。有贵只好哆嗦着手歪歪扭扭的写下了藏有贵三个字。

自从分家后,有贵心里一直窝着气,心里恨大哥也恨自己没有儿子,虽然自己只有五十亩地,但见不得二叔一家落魄,租给他十亩,现在有才走了,二叔和中兴两个人中不了那么多,打算收回大部分,剩两亩让二叔打发时间,不过既然有了这个想法,不妨管上二叔爷俩,让中兴心中感恩,待二叔百年后剩中兴一个人,他可以名正言顺的过继过来,只要中兴留在臧家就算本家人,合理合规,省了好多麻烦,比过继其他堂兄弟家的要好。

他牵着中兴的手,心里为自己的筹划高兴,把他送回二叔家,随后,又给二叔送来一袋白面和一些衣物。

藏有才出村后终于绷不住了,他先啜泣的哭,随后放声哭,像把这几十几年的委屈全部哭完,马氏见丈夫哭的那么伤心也跟着哭,中国见父母都哭,也跟着哭,佟家几个兄弟面面相觑,佟心拍着二弟的肩轻声说:“想哭就哭吧,我们都没想到是这个结局,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回去后从长计议,争取让中兴和这边联系。”佟兴安慰马氏道:“嫂子,你有身孕不能伤心,别哭了,孩子在那不会委屈,有他爷爷照顾着,看出来他也离不开爷爷,以后可以经常来看看孩子的。”有才止住哭叹了一口气说:“以后可能来不了了,来时,养父给我说以后永不往来,忘了这个儿子,并让我发誓,我发过誓的。”佟心不解问:“为啥?”佟先也不解的问:“为啥?”有才说:“可能是怕儿子大了再跑来了,有所防备吧。”佟心说:“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不是发誓就能困住的,不用担心。”佟先说:“如果中兴想跑他也挡不住。”有才说:“中兴老实,他没那个心眼,再说,他和养父感情深,不会走的。”佟心说:“你也别伤心了,既然中兴和他爷爷感情深,以后老人不会亏待他。”藏有才叹了口气看向臧家庄的方向。接下来三人一路无话,只听到车轱辘吱吱呀呀的声音。

佟兴和马氏聊天,佟科逗中国,尽量分散马氏的注意力,不让她想伤心事,怕伤着胎儿,马氏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看着前面车里的有才,同时也看向了臧家庄的方向。

正午偏西十分,牛车驶入佟家庄,佟先下车先跑回家报信,一家人难掩激动,全部出门迎接,黄氏让侄子佟小强赶紧点着鞭炮,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素萍搀扶着黄氏,后面跟公公佟祥、李氏、三大爷和四叔全家出门迎接,车子走到跟前,佟心和有才下车,有才在佟心的引荐下跪在黄氏和佟祥跟前磕了三个响头,黄氏扶起有才抱着他哭,有才被黄氏的哭声感染,跟着哭起来,黄氏说:“我的儿啊,你终于回来了,俺都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见到你,总算老天开眼,等到你了。”有才喊了一声娘和爹啜泣着,佟祥搂着儿子直抹泪,三个人良久才散开,现场的人跟着感动落泪。

马氏被佟兴搀扶着下车来给佟祥和黄氏下跪,被黄氏抬手制止住说:“你身子重,不要这虚礼了,走,跟娘回家。”说着拉住中国和马氏的手朝家走,众人跟在后面。

到家后,佟心把牛拴好,待黄氏和佟祥落座,有才带着马氏和儿子又给父母磕了三个头,起身后,素萍给他们一一介绍了佟家的人,有才和马氏听完素萍的介绍嘴里喊着大娘,三大爷,婶子,四叔……一一问好。

厨房里,佟心请的厨匠已炖好鸡肉,蒸笼里的菜都已蒸好就待端上桌,佟心招呼三大爷和四叔全家落座,男的一桌,女的一桌,借着喜庆,佟心专门从孙镇买了两罐老窖酒给大家斟满。

三大爷喝了一盅酒说:“今儿是俺佟家二小认祖归宗嘞日子,值得庆祝,从今往后家谱续上,一切按祖上规矩来,咱祖上是从金陵迁来,家族谱开头是金,陵,登,鲁,建,到你们这辈应该是鲁字辈,但从俺那辈起就没咋上学也就把中间字取消了,咋好叫咋来,按正式的你们应该叫佟鲁心,佟鲁兴,佟鲁科……,既然省掉了,但不能忘,每年续家谱都要参与,南京,河南,山东都聚到一起,一辈一辈往后传。”三大爷沉思一会儿说:“二小回来了,俺兄弟和弟妹心也安了,叫佟鲁安,简称佟安咋样?”

佟祥说:“中,这个名好听也好叫。”众人附和,有才站起来敬了三大爷一杯酒说:“谢三大爷赐名,俺敬您一杯。”三大爷笑着接过酒喝完。佟心说:“那俺侄子就改叫佟中国吧。”大家听了都说:“中,把姓换了也好听。”佟安点头。

说完家谱,男桌互相敬酒,女桌不喝酒光吃菜,笑声不断,佟先想着过继儿子的事,一直独饮,只听“扑通”一声,喝倒在桌子底下。孩子们哈哈大笑,黄氏嫌弃道:“这个三小,就知道贪杯。”佟兴扶起佟先把他扛到床上,他嘴里嘟囔着听不清的话,一会竟睡着了。大家不管他继续喝酒,直到太阳落山才散。

待人走后,素萍已在自家屋里靠门口的墙边支起一张木板床,中间放两个凳子垫着,把公婆的被褥抱了过来,又把佟安家的被褥铺在婆婆床上,先让佟安家住公婆的屋,李氏帮着素萍忙前忙后。马氏想帮忙,素萍说:“你第一天来,怎么能让你动手,这又不是大事,坐那歇着。”李氏也说:“不用你,歇着吧。”马氏看着嫂子和弟媳忙前忙后,心里感激的说:“你们受累了。”素萍说:“一家人别这么客气。”

晚上,佟心看到木板床对素萍说:“咱给娘换下吧,让他们睡咱们的床,咱们睡这,他们年龄大了,这床不结实,万一塌了有个好歹可咋整?”素萍听了把被褥换过来,这样,佟心两口子睡门口的木板床,父母睡佟心的床,随后佟心又再房梁中间挂了一个床单当帘子,隔出了两个空间。

马氏帮着收拾完床铺,看到佟先那不省人事的样子,气的朝他屁股打了他一捶,随后,在佟玲的帮助下,俩人搀扶着他回家。

为了尽快给佟安盖房,收秋后,把麦子种到地里,佟心就找村长批宅基地。

经过了三个月的时间,村里给批下来四分的宅基地,虽然地势洼需要挖土垫平,但院子还算方正,这块地在佟心家的西南边挨着佟先家,也是隔着一条路,三家形成了三角的形状。

有了地,佟心带着佟先和佟安拉土垫平宅基地,又买了建筑用的材料,打算过完年解冻后就可以开工了。

立春后,万物复苏,佟心看好日子准备动工,他带着两个兄弟从村东头的沟里挖土,一车车把地基垫高,待地基处理好后,开始砌砖基础,在这段时间里,马氏生了一个儿子取名佟中华,在兄弟中排行老三,马氏就叫他三儿,慢慢大家都叫他佟三,黄氏和佟祥见到这个孙子高兴的合不拢嘴,对马氏精心伺候,顿顿鸡蛋,红糖水,小米粥,一个月子过完马氏消瘦的脸庞圆润起来。

在一个院子里住着的孩子慢慢熟悉起来,天天玩的很热闹,整个院子充满着孩子的嬉笑声。

开工后,二十来个泥瓦匠分工明确,打泥坯的,挑墙的,上檩条的,订椽子的…。忙的热火朝天,每到吃饭时间素萍就领着马氏、李氏用扁担挑来馍馍和菜招待,工人从天亮干到天黑才停,七天后,三间土坯瓦房有了摸样,屋顶贴上瓦就完工了,但在大工计算后,数了一下现有的瓦片不够,佟心赶紧打听了附近的砖窑,都没有这样小规格的瓦片,为了配套,佟心卖了些粮食跑到单县连夜拉了一车瓦片。

在这一年,国家发行了纸币,以前的大洋和纸币混用,有时买东西用纸币,卖东西换大洋,集市上用啥的都有,你用纸币我也用纸币,你用大洋我也用大洋,结完工钱还剩一百元,佟心见门窗全是原木的颜色,随后跑到集市杂货铺买了两桶油漆,把门窗都刷了绿色,油漆后房子犹如画龙点睛,有了生气,谁知刚刷完佟安找到大哥说:“哥能不能把颜色变一下,俺想刷成橙黄色,看着舒服。”佟心说:“那有啥不能变的?这还有黄色漆,俺明天再去买点红色的油漆加上一调重刷一遍就是了。”佟安点头。

随后,佟心拿剩余的砖瓦给佟安家搭建了半间厨房,又用草泥挑了一圈一米高的围墙。总算全部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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