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宛觉得自己很会粉饰太平, 没想到薄家的人比她还会。
她在太后宫中请安时,听闻赵国只攻半日便攻破奉云关,三万大军即将抵达少梁, 薄慎之率兵驻扎在武舒,避而未战,赵军一路势如破竹。
太后给她新的任务就是继续粉饰太平, 叫她时不时进进谗言。
她在御书房伴驾时,却分明听禀一片捷报,喜气洋洋,什么薄将军又斩杀多少多少。
姬昼似很不耐听这些, 揽着她时目光仿佛都不曾看别的东西一眼, 只是含笑看着她,如同在看世上最珍贵不过的珍宝——诸多朝臣便都心下了然, 陛下这半年来沉溺美色,大抵没救了。
个别上谏说出实际局势的, 他冷淡睇了对方一眼,只说:“局势既然大好,你言之凿凿, 虚进实乱, 动摇人心;民心不宁, 如何能胜?”
他还很温柔地看着她, 说:“爱妃觉得如何处置?”
她讷讷说了个“罚俸”, 他摇头,她又说“闭门思过”, 他仍摇头。
朝臣们全都看得清楚, 陛下连日未理朝政, 好不容易来了一次, 怎会想到他们昔日英明神武的陛下成了这样。大抵要重蹈历代昏君覆辙。
偏偏薄家那群人粉饰太平,报喜不报忧,只怕还有阴谋更甚。
小宛最后梗着脖子说了句“降职”,他叹了口气,说:“爱妃还是太心软,心软,他们就不把你放在眼中。”说罢,冷淡的目光又落在那些人身上,最后他将他们直接罢免官职,逐出绛都。
小宛连那本《从零开始当妖妃》都不用看了,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妖妃,这么短短七八日里,经她之口而罚俸、思过、降职、免职、下狱的官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但这段时日春风花草香。
三月初七,他带她登临苍越山踏青;
三月初八,他和她乘画舫夜游洵水;
三月初九,他带她去白陌原放风筝;
三月初十,他带她去璧湖泛舟钓鱼……
这样旖旎而梦幻的日子,小宛深刻体会到什么叫“日以继夜”和“夜以继日”,就是指除了出去玩,她根本下不来床。
她对这样的日子格外珍惜,仿佛预见到这如露亦如电的美好,转瞬将熄。
转眼间过了五六日,朝中局势骤变,这连日捷报里忽然呈上一道百人血书,言道粮饷被克扣,供应不足,军中哗变。
而此时前线,赵军将渡洵水而至武舒,两军对峙洵水两岸。
不出一日又有八百里急报飞进大兴宫,说副将陆沧率兵私自围袭赵军,打草惊蛇,不仅贻误战机,且被俘虏后却被放回来,约已叛变。
这份急报一至,朝中霎时哗然,原本是胜利在望的虚假局面一下被揭开,不知何时局势已经难以挽回,几乎如大厦将倾,岌岌可危。
大多数朝臣与先中大夫令陆姜有旧,也知道陆沧的才干,不忍见他陨凋,进言陆沧虽然年轻,但是难得一见的将才,就此戮之未免可惜,不如让他戴罪立功。
但谁也没想到那妖女竟然在陛下跟前吹了枕边风,说陆沧一定早已通敌叛国,其家眷幼子当格杀勿论,念在他幼子不足十五,送往充军,妾室冯氏,理当枭首示众。
这样残忍的话却出自一个长得温婉明丽、时常带笑的女子口中。
小宛居于深宫,从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她在三月十二的那个下午,在沧海殿中雕琢扇坠时,觅秀急急忙忙跑过来说:“姑娘,大事不好,刚刚小陆公子……”小宛手中刻刀一个用力过头,手上鲜血霎时横流。
觅秀话都没有说完,一道小小的人影就哭着投到她怀里,说:“姐姐,救救娘,救救娘!”
她才得知,前线陆沧被俘虏,姬昼要杀冯氏的事。
她二话不说便提起裙子,直奔御书房。
路上春风微冷,小陆开已经哭成泪人,小宛牵着他的手,心中又惊又惧,为什么要杀冯氏,为什么男人的罪过,要一个弱女子承担后果。
她跑了一路,血就洒了一路,似一朵朵艳丽的红莲,绽开在青石砖上。
可是她被齐如山拦在了门外。齐如山难得有如此郑重的神情,几乎每一句话都如山沉重:“夫人,陛下正在盛怒之中,夫人请回吧。”
“我要见陛下!我……”
齐如山提高了声音说:“夫人既已进言要冯氏枭首,陛下深以为然,此事金口玉言,不再更改——”
“我……”她使劲摇头,“不是,不是我……”但小陆开已经听懂那话是什么意思,立即将她的手松开,泪眼朦胧,大声喊着:“姐姐你骗我,你骗我!是你要杀我娘,是你!——”
陆开哭着跑走,小宛百口莫辩,不知什么时候这样大一顶帽子已经扣在了她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