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咏儿灌了药被送回了耳房,言祈守在耳房外等消息。
风吹了半宿,一场大雨到底是落了,言祈只好移步到回廊上,又被李承景带回了正厅。
两人坐在正厅里小凳上,等了约摸半个时辰,耳房没有消息,言祈朝李承景道:“多谢皇上带着太医及时赶过来。”
这话言祈是真心的,却不知落在李承景的耳朵里,反而是一种刺痛。
禁足的命令是他下的,要是他能跟太后抗争到底,也许事情就不会到这个地步。
来的路上他已经知道了太后将陈桓和何文瀚二人都支出宫去的事了,兴许血蝉子的事就是太后所为。
太后总归是他的母后,这回又是他没能好好护着她,要是咏儿真出了什么事,阿祈会恨死他吧?
“皇上…”她清冷又轻灵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时辰不早了,皇上明日还有早朝,还是先歇着吧。”
他怎么舍得在这个时候丢下阿祈一个人呢?
他伸手拉住言祈的手:“早朝而已,朕偷懒一回,那些朝臣不敢说什么的。朕守着你。”
言祈没再劝,愣愣有些出神。
李承景想转移几分她的担忧,又问她道:“咏儿跟在你身边几年了?”
言祈的神情明显怔了一下,转而笑着摇摇头:“她和素素都比我大些,自打我记事起,她们两个就在侯府里跟着我伺候了。”
不肖李承景再问,言祈像是急于要将过去的事连细枝末节都想起来,要牢牢记在心里生怕忘了一般,自顾自继续说起来。
“听我娘说,咏儿是跟着逃荒的难民逃到平京城的,那时她还很小,和家人走散被侯府捡了回来。她是个伶俐的丫头,小时候我调皮,素素总是劝着我听哥哥的话,咏儿却不劝,她总是配合着我放我溜出去玩,还总给我打掩护,为此她挨了好多回手板子。”
言祈笑笑,低下头去,“咏儿看着大大咧咧的,其实她胆子很小的,但她每次都护在我身前,害怕的时候也只会躲着掉眼泪。那次玉清池素素的事,咏儿躲着哭了好几回,其实我都知道。”
“阿祈…”
“她最喜欢吃合康街一家甜腻腻的玉露团。有回我们三个一起泛舟游湖,我同她戏水,结果小舟翻了,她被人捞起来的时候怀里还紧紧抱着那一小盒子玉露团不松手,她啊,是个小贪吃鬼。”
言祈忽地抬眼看向李承景,眼中微光闪动,像一只古灵精怪的幼兽。她神秘兮兮地问:“皇上知道咏儿最喜欢什么吗?”
“不是玉露团吗?”
言祈志得意满似的摇摇头:“她呀,喜欢金子更胜玉露团。府里每回发工钱,她都求我给她换成金子,咏儿那丫头,俗气得很……”
……
絮絮叨叨不觉就说到了后半夜,若不是血蝉子的事,雨夜话旧,本该是很惬意安和的。
下半夜的时候,雨停了。
眼见着黑蒙蒙的远天快亮了,一夜没动静的耳房总算有了消息。
进来正厅的人是素素。映着烧了大半的烛火,素素的脸色不大好,眼下因为熬夜而显出一片乌黑。
她的身子止不住地抖动着,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巨大的悲伤。
言祈不自觉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
这时,远天昏暗的天色一点一点发白,清晨凉而薄的日光从云层后一缕一缕漏出。
在天光转明的间隙,素素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
“咏儿没了…小姐…咏儿没了……”
言祈并没有歇斯底里地吼叫着让素素再问一遍,她只将目光看着最远最远的长空。
那里,朝阳将升。
从未有一刻像此刻,她竟觉得太阳升起是这样一件令人害怕和抗拒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