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路人望过来,他们看到女孩痛哭流涕,虽然觉得好奇,但也不足以让他们驻足。
沈玉婧把眼角的泪水都蹭到黄裙子上,鼻梁骨蹭的生疼,滚烫的眼泪越蹭越多,仿佛全身上下所有的水分都要通过眼眶流干。
膝盖上的黄布料湿润成溪河。
沈玉婧知道,他回不来了。
赵千里有可能是真的去南方了,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奔波劳碌,然后娶妻生子,一辈子平平安安,不用杀人,也不再提心吊胆。
也有可能那天夜里已经死在悬崖绝壁之下,骨头发臭发硬,平常人路过山脚或许还以为是块硬石头。
“我相信他会回来的。”钱裟堰心疼地拍了拍她颤抖着的肩膀,安慰的语气,“他会回来娶你的。”
谎言永远是最好听的,因为它虚假到如梦似幻的地步,又贴切人的想象。
沈玉婧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睫毛湿漉漉的闪着亮光,像森林深处下着大雨的湖潭,钱裟堰看到潭面上倒映着的自己,一副暖男形象。
真是可笑啊,分明不想说这种话的。
他俯下身,对着深不见底的谭水悄悄地说,没事,还有我呢。
他不娶你,我娶你啊。
我照顾你一辈子。忘了他,好不好?
心声像一块沉重的大石头一样迅速沉入黑色潭底,不见天日。
冷光的照射下,钱裟堰展露出阳光灿烂的笑容。
那是他的脸,却不是他的表情。
钱裟堰心疼地看着沈玉婧,和自己。
残忍的巨佛,你还在凝望着吗?
端坐在遥远的山巅,每天迎接朝霞的辉光,眺望着众生疾苦。
高兴亦或是痛苦?
百无一用的佛,继续看着吧,
黑色苍穹下燃尽力气的星星,
只能沿着既定的轨道坠落。
钱裟堰永远无法忘却那一天,沈玉婧漆黑的长发上沾染着热泪,它们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一粒粒流动着的鎏金。
记得第一次遇见沈玉婧,漫天大雪飞扬,到处漆黑一片,她推开那扇门,就像黑夜里突然出现的曙光,那个瞬间,就像从没有感受过温暖的蛾子,擦出零星的火花就觉得无比温暖。
汹涌而来的往事冲垮了赵千里的意志,牵挂会想让人活下去,再苦再难再罪大恶极也会因为这种情感而想要活着,哪怕死皮赖脸,哪怕卑微,只要能每天看见她活蹦乱跳、高高兴兴的,什么都抛之脑后了。
赵千里解下匕首,把绳索绑在腰间,蹬着山石攀岩直上,他上来后第一件事便是把匕首交给老和尚,“这就当是我给你的赔偿了。”
“这东西血腥味太重,贫僧不收。”老和尚摇摇头推回匕首。
赵千里劝道:“赔偿是其一,其二是此物若继续留在我身边,怕会再起祸端。”
老和尚颇有深意地说:“器物只是器物罢了,若是心中无杀意,这匕首与案板的菜刀又有何异?”
赵千里下山时,已日上三竿,明亮的阳光把逆光行走的两人照出大片阴影,赵千里转头问:“小和尚,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小和尚双手合十,朝着赵千里微微躬身,声音清脆:“小和尚就是小和尚,没别的名字,正如居士只是居士,在我眼里也没别的名字一样。”
赵千里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不再逗留,转身向山下走,走了没一会儿,回过头再看,小小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甚至于远处寺庙的轮廓也开始模糊不清起来。
南城沈府。
一行人穿过曲折游廊,经过府花园,路过风亭桥,走过院外环护墙。
沈府大门,钱家备好马车。
钱光辉对着站在门口台阶上的沈高磊拱手行礼:“尊公,送到这里就行了,天气寒冷早些回房吧。”
沈高磊嘴巴的褶皱弯连在一起,满脸慈善,他摆摆手:“无妨,几步路而已。”
“下次再来的时候尊公可不要这么劳累了。”
“哪里哪里,这几天还是有些照顾不周到的地方,还望世侄你多多包涵。”
“尊公,您要这么说,……”
旁边忽然传出一声清晰的呕吐声打断了钱光辉的话。
钱光辉怒视着钱裟堰:“你小子,肚子里有虫啊!”
“这几天肚子不知怎么回事,老是犯恶心,可能是饭菜的原因。”钱裟堰捂着肚子,望向沈高磊,眼角闪过一丝厌恶:“大叔,你该换换菜谱了。”
沈高磊冷哼一声,脸上的褶皱断裂开来。
钱裟堰掀起挂着风铃的黑色布帘,一头钻进马车。
“叮铃……叮铃……”
钱光辉弯腰跟着进车,他透过窗户一边向沈高磊摆摆手一边对马夫说:“走吧。”
沈玉婧看着即将远行的马车,松了一口气,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了下来。
这几天所经历的事情就像梦一样,梦里钱裟堰化为一阵微风,吹拂过沈玉婧额间的碎发和耳边的鸣腔,他轻轻地说,沈玉婧,我喜欢你,说完,便又飞向更远的远方。
马车带起一阵风,在视线里越来越小。
沈玉婧闭上眼睛,双手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