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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停哑药沉香开言(1 / 2)

翌日清晨,用过早饭,康老儿、驼子、帛黎布、阿什玉和空空聚在了一起,商议下一步计划。

“刚才木大伏他们几个士卒跟我说,他们长安的家里没有亲人了,情愿送跟着我回米国。他们一向也与我交好的。”驼子说。

“米国和疏勒是同一个方向,米国在疏勒之西。我们还是可以一起走。”康老儿说道。

“我是一百个愿意的。”阿什玉面露喜色,“走了这一路知道了,我们才是真正的同路。适才我也是犯愁呢,想我一个人回米国,终是孤雁一只。这下好了,路上也可互相照应。康老儿,之前对你真是深恶痛绝,有诸多误会,——也是你掩饰太深了,不管怎样,在这里给你道个歉,多有冒犯了。”阿什玉向康老儿揖了一揖。

“无妨无妨。”康老儿摆摆手道,“之前的掩饰,也是为了今日能够下手。你们局外人,不了解我们陆家的事,我不伪装自己,也保护不了陆归年。在莫贺延碛,你让归年跑掉了。你的本心是好的,实则却误了事。归年如温室之兰一样娇生惯养的,经不起摧折。放他一个人在西域的路上走,他是活不下去的。他还需要磨砺。所以一路他受罪,我都冷眼旁观,就是想让他多吃吃苦。不过,现在他已经有担当了,这让人高兴。过去家里的大事小情他从不过问,只知道在声色之所消磨金钱。 现在我看出来,这孩子也是有情有义的。我们为他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鲍四娘怎么办?”驼子问父亲,料理纷繁复杂的事务的同时,他心里一直想着鲍四娘,她还一直被关在一间小黑屋里,关了一夜。驼子想进去看她,无奈帛黎布的伙计看着她,只是不让他进去。

“只能除掉她。她是驸马爷的耳目,留着她是祸患,一路上,我早看出来她用那只鹰给长安传信。”康老儿说道。

“可你也在莫贺延碛救过她,是不是?爹,留下她吧。她一个女人,能坏什么事?我好好规劝她,或者她能有所转变。”驼子说道。

“我救她是为了让她用鹰找回归年。你不要跟她儿女情长了。当断则断!这件事就交给帛黎布吧。”

“爹,求你了!”驼子也不顾屋内还有他人,跪在康老儿面前哀告:“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只这一回,我求你放过她。她是苦命人,被驸马爷胁迫的。你放过她,我保证她不会再为虎作伥了。她本心不坏,救沉香她也去了的。”

“不要再说了!”康老儿一声断喝,“我不是冷血无情的人,但也绝不姑息养奸!在天山县归年挨的那一箭,我知道是鲍四娘射的!当时只有她不在场。没有揭露她,是时机不成熟。这样心性歹毒的女人,我怎么能留?”

“爹,她是不冲着归年的。”驼子焦急地解释,他看了看四周围坐的人,特别是阿什玉,还是鼓足勇气说下去:“因为阿什玉射过她的鹰,她只是想报复阿什玉,没想到那日阿什玉和归年换了衣服,她看错了,误伤了归年……”

“康驼子!”康老儿怒不可遏地扇了康驼子一记耳光,说道:“你还是我的儿子吗?你居然早就知道?我只是猜到是她,果然你替她招了!”

原来父亲只是诈他!康驼子醒悟过来,是自己太过情急,一时都说了。

“这个女人不能留。越早处置她越好。” 帛黎布说道。

“不行!”驼子膝行到爹爹面前,抓着康老儿的衣服哀求道:“爹,她怀了我的孩子!你的孙儿!我求你,带着她一起走吧。我会好好看着她,不会让她再惹事生非了。”

康老儿震惊了!他万万没想到会出现这个状况,鲍四娘有了驼子的孩子?这对狗男女,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他捶了自己的头,早该想到的,早该制止的!早知道驼子和那个女人有关系,但是事务繁杂千头万绪的,他并没有这事放在心上。没想到驼子会对她用真情,没想到那个强悍如男子一样的女人会怀孕!他处事周到, 唯独在这一点疏忽了。一个怀着自家孙儿的女人,他怎么下得去手?他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既是这样,权且先留着鲍四娘吧。”阿什玉看康老儿左右为难,劝解道:“或者她的良知没有泯灭,好好规劝,可以改变?让驼子好好看着她,不要再做恶就是了。”

“是了,”空空也在一旁劝说:“佛家也忌杀生的。何况是两条人命呢?如果这个女人真的愿意改过自新,先留着她倒也无妨。”

有这两个人帮着劝解,康老儿终于松口:“好吧,就让你劝说她一下,以观后效。不过,我话说在前头,如果她敢有什么不轨之举,我绝对不饶她!”

鲍四娘被关在一间小黑屋里关了一夜。任是她如此强悍,内心还是惊恐不已。康老儿杀了刘副尉,来了一伙胡人,把士卒们控制了。这是怎么回事?是了,应该是那个康老儿策反了!那个贼老头,一路上曲意奉迎,得到了两位校尉的信任,到了这个地方好下手了,就引来了胡人,把送行队伍给瓦解了。看来,这趟寻珠之行,大势已去了。“他们会怎样处置我呢?”鲍四娘内心忐忑不安。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一束光线从门口射进了幽暗的屋子。鲍四娘眯起眼睛向光线处看去,是驼子!他终于来了。鲍四娘的心里一阵热潮涌动。

驼子过来,端来一杯热茶。他先把塞在鲍四娘嘴里的麻布拔出来,然后将茶水送到鲍四娘嘴边:“先喝一口吧。润润嘴。”

鲍四娘这才感到嘴里火辣辣地疼——只因那麻布塞得太紧了。

“你们这群贼人!”她喝了几口水,开始咒骂驼子:“本是相信你们父子,没想到你们居然杀了刘副尉,坏了大事,让我永远无法回长安复命!你害了我!”

“我们不是贼人。你那驸马爷才是贼人!‘王珠’本是陆家的,你们非要抢夺,害得别人家破人亡。你为什么要为虎作伥呢?”

“你住嘴!少跟我说这些没用的屁话!我就是要做王敬直的侧室,我就是要我的儿子入王家祠堂。这些,你这个贬夫走卒能给我吗?”

“这些能让你真的欢喜吗?人家的门楣再高,你也只是侧室,何况你上面是堂堂的大唐公主,她能容得下自己的夫君纳妾吗?宁做林中雀,不做笼中凤。在富贵人家低声下气地看人眼色,还不如在平凡人家过逍遥日子。至于你的儿子,本就是王府的血脉,如果王家是善类,不用你说,他们自好好看顾他。在他们那样讲究门第的士族之家,也许你这个为婢为妾的母亲不出现,对你的儿子反而更好,你说是不是这个实情?”驼子劝导鲍四娘。

鲍四娘听着这些话,她知道驼子说的句句在理,但是一时间仍然无法接受任务失败的事实。她心里感到一阵阵的挫败与绝望。从十四岁就对自己立下的誓言,此生一定要做王敬直的名至实归的妾室,看来已经不可能了。

“你们打算拿我怎么办?能放了我吗?”鲍四娘问驼子。

“不可能的。只有两条办法处置你,一是除掉你,以绝后患。二是带着你走,但是你必须一切听命。”

“那还是杀了我吧。让我听命于这些草莽匪类,还不如让我死了!”鲍四娘仍是那副桀骜不逊的模样。

“你不要这么刚烈,动不动就死啊死的!”驼子看着鲍四娘如此固执,不禁有些着急,“我已经跟爹说了,你有了我的孩子,他才饶了你。四娘,你听我的吧。”驼子把鲍四娘绑在背后的双手解开,替她揉搓着勒得红肿的手腕,继续劝说道:“从青墩峡那一夜,我已经把你当成我的女人了。也许你对我并不是真心相交,但我对你一片赤诚。四娘,你跟着我走吧。我给不了你繁华富贵,但我会时时守护你,不让你受一点委屈。你不必再做一个锋芒毕露的女人了,因为有我保护你,没有人能够伤害到你,你只需要做一个小女人,跟在我背后就行了。其实,我知道你的内心并不像你的外表那样强悍,你也想要有人疼爱你,把你捧在手心里,为你遮风挡雨……”

驼子眼含热泪,絮絮叨叨地劝说着鲍四娘。他唯恐鲍四娘固执己见,听不进自己的劝说,那样父亲还是会杀了她。他舍不得鲍四娘死,他知道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女人。这个不同寻常的女人,这个不温柔、不讲理、不单纯的女人。温婉的女人是一池秋水,如沉香,鲍四娘却是一抹刀锋,寒光逼人。驼子就爱上了这抹刀锋!

“我听你的。”沉默许久的鲍四娘终于开口了。她平静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到感动、喜悦、失落、不甘或者愤怒。她的语气也是那么平淡,好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驼子没有去探究她的表情下的内涵,因为他早已经喜出望外了!鲍四娘终于说“我听你的”了。他终于得到了她的首肯,这意味着鲍四娘愿意和他在一起了,以后也不用再遮遮掩掩,这个女人可以光明正大地和他同路而行了。驼子盼望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驼子把鲍四娘带到了康老儿面前,恳切说道:“爹,她愿意弃恶从善,以后跟着我们,听我们的。爹,她是我的女人,请你对她好一点。把她当成自家的媳妇吧。”

康老儿用犹疑的眼神看着鲍四娘,内心仍有许多不安。对于这个女人,他心里是极其排斥的,巴不得她马上在眼前消失——以免日后成为祸患。可是偏偏驼子跟这样的女人纠缠在了一起。女人,祸水啊,特别是那个驸马爷王敬直的女人!但是目前能够如何呢?一刀把她杀了,似乎又太过残忍。

“你的来历我们都知道。留着你,是为了驼子。”康老儿用冰冷的目光看着鲍四娘,“我希望你从今往后要安分守己。如果有什么不轨之举,我不会饶了你!刘副尉的下场你也看到了。”

鲍四娘看着康老儿,眼里闪过一丝怯意,顺从地点了点头。

“另外,我还想问问你:那沉香的亲眷到底在哪里?”康老儿问鲍四娘。

鲍四娘说道:“她哪里有什么亲眷。只是为了诓她走一遭,把她卖掉。不然跟她说了真话,以她刚烈的性子,她早寻短见了。”

“作孽!”康老儿咬牙切齿道。

沉香终于醒过来了。归年日夜守在她身边,两天过去后,她终于可以坐起来了。那天早晨,归年喂了她一碗粥,沉香吃了下去。这几日的调养,她的脸色恢复了一些光采,嘴唇有一抹血色。归年拿布巾给她擦拭嘴角,沉香张了张嘴:“归年哥,我想起来走走。”

“好。”归年下意识地答道,伸手要去扶她,旋即他就呆住了!不是幻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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