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潮生 1(2 / 2)

花无期摇了摇头。

“父母?妻儿?身份?家住何处?统统不记得了?”

花无期又摇了摇头。

程芩托着下巴,不知哪来的自信断定眼前这人失忆了,于是开始了“空手套白狼”的套路,从一个家仆手里拿了本记账本,翻了几页说道:“公子这三日在我这里的总开销,我看看啊……哦,九十五两银子。我看你身上也没有钱,那就跟我签订契约吧,在我镇远镖局打工还债十年,如何?”

这下花无期是知道了,原来是想找个白干活的。不过如今花无期可没心思想这些,又想回薛府看看,又没有颜面回去。踌躇之际,程芩便帮他做主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抓起他的手指往红泥印里狠狠一按,再回去一张“卖身契”上画押。

程芩看此人脑子好似有点傻,反应这般迟钝,心里笑他还真是不知世俗险恶,估计以后被人卖了都还在帮人数钱。

画押之后,程芩还满意的看着契约点了点头,递给家仆收好。

“入了镇远镖局,就得跟我一个姓。你既然记不得名字了,那本小姐便赐你一个。嗯……你可会武?”

“不会。”

“可会文?”

花无期摇头。

“……可会射骑?”

花无期又摇了摇头。

“那你会点什么才艺吗?”说实话程芩有些急了,还以为这人满身是伤得被程武救回来,求着她就的人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能力,却没想到是个问啥啥不会的废柴。

“扫地。”

程芩扶额,身后的家仆纷纷捂着嘴偷笑,程芩还不死心,问道:“就没有别人不会,而你会的技能吗?”

花无期假装想了想,让程芩来点劲儿:“不知。”

程芩有些崩溃,她恨不得现在立刻把眼前这个人撵走,要知道当时为了救他,拿出了她珍藏了好几年的千年灵芝给他吊着,不然这人早就西归去了。

有些头疼,程芩控制还心里的暴脾气,说道:“日后就叫你程默吧。今日你先好生歇着,等改日伤口痊愈了,就跟着程武学点武艺,日后和他一起押镖。”

说完,程芩便风风火火地摔门走了,身后的家仆连忙跟在后头,人走楼空,但原地还是能感受到程芩的火气。

镇远镖局是个小镖局,江湖上最大的镖局那是南城的中原镖局,名声赫赫。像镇远这样在江湖上不起眼的镖局,基本上没什么太大的单子能接,上至有钱人的金银首饰,下至普通老百姓搬家时的衣物银两,基本上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这镖局也是个信息通达的驿站,比如说江湖上什么名人有些什么小事大事,这里基本上听到的都是第一手资料,最最真实可信。这样知晓薛家情况也倒方便。

也算是个好地方。花无期心想。

于府近几日加派了不少武艺了得的侍卫,在府内各个出入口附近把守着。据说是昨日于敬出门,遇上了个带着面纱的蛮不讲理的家伙,拿了柄长剑便是朝他挥来,好不容易逃回于府,幸好只是受了些轻伤。

于是于敬便花了大把银子,请了不少能武之人来保护他,如今出门也是,一定要带上十七八个人才安心。

他这几日睡不踏实,时常做噩梦,醒来已是满头大汗。醒来想起自己那个宝贝女儿跑去薛府里躲着自己,气不打一处来,气着气着又不觉睡下,却还是睡不安稳。

这日于敬又不得不出门去办事,出门这事对于敬来说是件极其恐惧的事,好像做了亏心事一般,知道路上有人要截杀自己。为了掩人耳目,这次他带了三十个习武好手,命三个人假扮自己,分时段出了门。

果不其然,途中遇上了刺客。

但来人屈指可数,仅仅四人。显然面对于敬身边三十人,没有人数上的优势。

其中一人放了一枚信号弹后,四人便冲着于敬的轿子杀去。护卫一遍掩护于敬逃离,一遍同那四人周旋,好不容易才脱了身。于敬转头一看,三十人也只剩下十来人,心悸万分,只四人便解决了十多人,那后头万一又遇上,自己岂不是插翅难飞了?

事实跟于敬想得无二,此刻拦路之人,一身墨蓝劲装,并没有蒙面,只是背着身,寒风习习,手中宝剑熠熠生辉。

而于敬一眼便认出了他,他手里的宝剑出自薛家之手,于敬小声唤了一句:“薛掌事?”

那人转身,正是薛奇。

“于老爷,好久不见。”

以往面对薛奇,于敬皆是挺胸抬头,不可一世;如今面对薛奇,于敬只觉得双腿发软,有些站不稳。

“薛掌事何故拦着老夫去路啊?”

“此一来,我只问于老爷三个问题。第一,于老爷这些年可有把我薛家放在眼里?”

“那、那是自然。先父与我乃是至交,自然尊敬万分。”

“第二,于老爷对这些年所做过的事,是否问心无愧?”

“天地可鉴,问心无愧。”

“第三,你方才所说的这些话是否属实?于老爷可想清楚了,您说的话可要对得起于念小姐啊。”

于敬瞳孔一震,皱眉道:“你拿小念威胁我!”

“于老爷是明白人,若是句句属实,我也不会拿于小姐怎么样。但你满口谎话,让我觉得恶心!”薛奇不再废话,剑光闪烁,刺眼万分。

护卫再次被分作两队,一队迎敌,一队护送于敬赶路。

“快快,只要过了这座山,我们便安全了。”于敬大喘着气,边跑边说着。此去是因为他收到南黎川的传信,让他去清河镇外十里地的某处废弃寺庙等他,这才提着胆子出了门。

不停地往前跑,又不停地回头看。薛奇似乎没有追上来,但于敬也不愿停下逃跑的步子,就算鞋子也磨破了,衣服也刮坏了,发髻也凌乱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于敬终于看到了那座废弃的寺庙。

也便是在这时候,后头提着带血的长剑的薛奇也赶来了。于敬看他满身是血,慌不择路地连滚带爬,往寺庙赶去。

“魔尊!魔尊我来了!”于敬推开破旧的门,一个不小心摔在了地上,倒在地上四处呼喊,“魔尊救救我啊!”

一把长剑架在于敬脖子上,于敬眼中满是恐惧,颤抖的双手欲挡开长剑,但轻轻一碰便割出了一条长口子,血渗了出来。于是于敬便不敢去碰了,只得后退。

“薛掌事,听我说,我可以给你钱,我可以把我所有的家产都给你,放过我好不好?”

“你觉得我需要你那些赃款吗?”薛奇大笑道:“我且问你,我哥和小舞是不是你害死的?”

事到如今,于敬不得不从实交代,双手合十道:“我承认,当年我是一时财迷心窍,这才想、想打薛家财产的主意。可若是薛大掌事一直执掌薛府,我恐怕得不到薛家的金库。所以……”

“所以你便下毒害死我哥,你觉得我是废物,想让我秉承家业与你女儿成婚,再择日将我害死,吞并薛家,是与不是?”

“是是……”于敬的话开始颤抖,恐惧使他后缩。任谁也没想到,当年那个被于敬瞧不起的,被薛陵锋芒光辉掩盖了的“无用”的二少爷,如今竟能独当一面,甚至拿着一把剑架在他的脖子上欲取他性命。

薛奇红着眼,怒吼道:“那小舞呢?你为什么杀她?!”

剑尖逼近一分,吓得于敬连忙开口解释道:“是因为她曾找小念问我们举家迁徙至蛮疆的事,我以为,以为她知道了些什么,所以便买凶暗杀了她……”

听罢,薛奇长叹了口气,望向乌云密布的天。这时候,一滴雨落在他的脸上,忽而间雨淅淅沥沥地开始落着,滑过薛奇的脸颊,似乎在听他低声喃喃:“原来是这样啊……”

借着薛奇仰头的时间,于敬趁机逃离,大声叫唤:“魔尊!救救我啊!”

于敬的呼唤声将薛奇拉回现实,目光凌冽,只见寒光乍现,血流一地。于敬的一条腿被割出一道深深的伤口,此时于敬只得拖着伤腿缓缓后退,嘴上又开始求饶了:“放过我吧,我发誓,从今往后好好做人!”

“你也配做人?”薛奇并没打算给于敬一个痛快,就算是千刀万剐,也是便宜了他。

提剑,逼近,刺去。听到剑没入体内的声音,与那一声轻微的呻吟,薛奇的瞳孔扩大,震惊之余又有无尽的悔恨。

收剑,搂住欲倒下之人——捂住于念腹部的伤口,薛奇并不知道,于念是何时出现的。或许是他报仇的心太过强烈,全然忽视了周遭动静吧。

“你这又是何苦?”

于念嘴角溢出鲜血,气息微弱:“阿奇,是我父亲做错了,你若是要报仇,我替他还你。其实我父亲也是受人指使,这才做出这些荒诞之事,他本性并不坏。”

一旁的于敬此时非但没有来关怀奄奄一息的于念,反而开始为自己辩解:“是是是!我、我是受人指使,这才害死了薛大掌事与小舞。阿奇,看在我与先父是至交的份上,放过我吧。”

“你也配提我父亲?他的死,你也有责任。”薛奇怒目而视。

当年薛陵之所以年纪轻轻便执掌了薛府,也是如同薛奇一般临危受命。关于薛奇父亲的过世,世人有诸多猜测,而实际上,是为了救于敬而丧命。各种缘由,诸多细节,如今也已无从追究了。但说到底,薛奇父亲之死与于敬脱不了干系。

“你倒是说,是谁指使的你?”

“是、是……呃!”

正要开口之际,不知何处射来一把尖锐匕首,一击封喉。于敬倒在地上挣扎片刻,便翻了白眼咽了气。

薛奇瞧他再不挣扎,想来也已经回天乏术了。

怀中的于念晕了过去,薛奇抱起于念,往薛府赶回去。也不顾于敬的尸首,让他曝尸荒野,做一个幽魂罢了。

不远处,南黎川鄙夷地瞥了一眼躺在血泊中的于敬,讥讽道:“废物,差点坏我大事。”

原来这次南黎川给于敬传信命他来此碰面,本就是欲除之后快。要知道薛舞可是南黎川用来杀摇光的秘密武器,谁知道这于敬为了他在凡界那点破事私下找人把她杀了,气不过的南黎川便打算引他出来,南黎川知道这薛奇要杀于敬,便给了他这个机会,倒也省的自己动手了。

本看着薛奇一路追杀过来,懒得动手的南黎川都看得有些困了,谁想那薛奇也是个被儿女情长牵绊的主,下手不够决绝,只得自己动手解决了。

眼下南黎川还得再去寻摇光的下落,又得费不少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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