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初,桂省和粤省交界附近的城市,一个小镇的某户人家里,人声嘈杂。岭南一月的风并不是很大,也不是很冷。
四周一片朦胧,能见度很低。看见的只有淡白色,像是被浓雾遮住了眼睛,但时不时有一些黑影闪过。
郑凌不知道身处何处,他以为自己被蒙上了眼睛,摸了摸眼睛,但是什么都没有。这些迷雾和黑影,确确实实就是他所看到的。
“睁开眼睛吧,接触真实的世界……”黑暗中某处响起了声音。
“你是谁?这是哪里?”
“不必知道我是谁,也不必刻意寻求答案,你若把它们都驯服,或许,它们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
郑凌看了眼四周,还没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就看到那些黑影逐渐凝实,幻化成各种形状,有狗的形状、鸟的形状,还有人的形状。
看到郑凌,这些黑影停顿了一下,看不见五官和脸,它们逐渐露出了嘴上的长牙和手上的利爪,发出的声音像是哭,又像是在笑。
尖锐的牙齿和利爪看的郑凌心里一凉,这群黑影不由分说,尖叫着对着郑凌就冲了过来。
郑凌头皮一麻,眼神狂跳,他还不清楚这些是什么东西,撒丫子就想溜。还没等他迈出脚步,那些黑影就尖叫嘶吼着扑了上来,撕咬蚕食、融入他的身体。
巨大的痛楚传遍全身,郑凌试图呼救,但是痛苦使得他几乎无法发出声音。
“啊别!救……”
身体一哆嗦,缓缓睁开眼,郑凌发现自己正趴在院子里的桌上。站起身走了两步,甩了甩脑袋,郑凌有些头晕,“原来是睡着了。”
无奈一笑,但是郑凌顿时神色有些恍惚,“是不是在做梦?身上还有点痛,这个梦这么真实的么,太吓人了……”
“当、当、滴、咚咚锵……”耳边传来音的声音,让郑凌稍稍回神。
所谓音,就是郑凌家乡喜丧乐队的乐器,由鼓、锣、钹、笛、箫、弦、琴等组成,不过发展到今天,只剩下“五音”了。
郑凌疑惑地揉了揉眼睛,发现眼睛有点异样,好像视野变清晰了,但是眼睛感觉很干涩。
不过待他看清旁边的东西后,脑子里“嗡”的一声,然后他赶忙朝后面挪去。
在他旁边的,是一口前后都有凳子垫着的赤红棺材,刚买回来,没入殓,所以还没盖上盖子,现在棺材盖子和主体都在桌子旁边。
还没等郑凌想起来他为什么会睡着,这棺材又是什么时候摆到这里来,这时身后传来了不耐烦的声音:“傻狗,把这当你窝了?醒了就滚,别搁这块儿碍事。”
郑凌定睛一看,周围都是人,到处张贴着白纸黑字,屋子里,男女都脱着鞋坐在地上,身上披麻戴孝,哭声一片。
而刚刚让郑凌滚的人,正是他的堂三叔,郑浩同。
原来两天前,他们村有一位老人过世,而郑凌他们沾亲带故的,得来帮忙,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郑凌在院子里睡着了,他记得他当时是在写挽联的。他虽然读书少,但是受爷爷的影响,也写得一手好字。
他这次回来,就是他爷爷通知他让他从城里回来帮忙的,只不过刚才帮着帮着就睡着了,这样一来,反而给人主家帮了个倒忙。
俗话说,红事请了才来,白事不请自来。白事需要多人打理,在帮忙这一方面,村子里的人还是挺热心的,无论谁家有点什么事情,肯定是会来帮的。
去世的这一位老人,正是他三叔郑浩同的母亲,郑浩同的父亲早已去世。按郑凌的辈分,应该管她叫七奶奶。
不过这倒是挺奇怪的,这位七奶奶生前对他很好,虽然将近十岁了,但身子骨都还硬朗,前两天却突然传来噩耗,说老人快不行了,没过多久,老人就西去了。
这让郑凌很是惋惜,但是他却没有多想,他觉得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只在心里默默念叨老人一路走好。
走到屋子门前,还没布置完成的灵堂上,保留着原来的模样,在灵堂大厅的墙壁上,一副木质堂联赫然挂在中间,右边是“宝鼎呈祥香结彩”,左边为“银台报喜烛生花”,中间是“郑门堂上历代一派宗亲之位”,最上面是“满堂吉庆”。
这是桂省西部和东南乡下房子的标配,甚至有些城里的人家也会这么挂,人们管它叫宗亲位,祭拜的是自己祖上一派的祖宗,现在,屋子里的人把它取下来,所谓“祖宗不和逝者抢大厅,死人不和活人抢地盘。”
下面是一个长台,叫香支台,是平时用来上香和点蜡烛的神台,再外边一点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神台,平时用来摆祭拜的酒菜,现在这两个台子都要挪开。
大厅右边是家属守灵的地方,按照习俗,直系亲属和比较亲密的亲戚朋友都要坐在这个位置,守灵几天。而大厅左边,是用来摆寿材的地方,正所谓逝者为大,且古人常以左为尊。
现在,这位老人的遗身就摆在大厅的左边,身下是草席,身上撑着生前用过的蚊帐,头前脚后各一个香炉,用来上香。
目光一滞,郑凌的眼神停留在刚叫他滚,现在还余怒未消的三叔脸上。这三叔因为郑凌从小没有父母管教,且老人大不如前,对郑凌这个“野孩子”嫌弃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