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看到的第一场葬礼是在岁，他跟着吴费去鬼渡河钓小龙虾。
吴费大李明岁，最知道小龙虾怎么烤好吃，他还说如果钓上来的是小米虾最好是直接扒壳就吃，鲜嫩。
李明正打算试一试，远处传来一阵喧哗，李明吓得小米虾都丢了。
一大群人涌过来，是隔壁五丰村的。
为首的婶子身材苗条，眼圈发黑，“狗子，你确定看到大丫从这里跳下去了？”
那叫狗子的小男孩不过岁，被吓得哇哇哭，“是，我在这儿放牛，大丫姐让我走远点，我走了没多远就听到扑通一声，回头……她就没了。”
狗子说的话颠三倒四但不妨碍在场人听到结果，大丫跳下去了。
那婶子一听立刻嚎起来，“我哩乖乖哟，你怎么这么想不开，这天杀的老天爷，让我可怎么活呀……”
后面的就听不太清了，这婶子声音太大，震的耳鸣。李明不认识大丫，但吴费是认识的，他外家就是五丰村的。
旁边婶子啧啧两声，“这大丫听说前几天被人给糟蹋了，家里看了几天，这不，趁人不注意跑过来跳了鬼渡河。”
“费哥，啥叫糟蹋？”李明低声问吴费。
吴费脸色爆红，“你不懂！小孩子别打听。”
李明心想你也没多大呀。
这鬼渡河处在三个村子边缘，大婶们一吆喝，农闲聊天打屁的村民们都来了。
“张寡妇，你别净顾着哭，这大丫还捞不捞？”最早过来的人群里走出来一个庄稼汉。
正撕心裂肺哭的张寡妇立刻道，“捞，要捞的，求求各位行行好，把我大丫捞起来吧。”
那庄稼汉二话不说跳了下去，他水性极好，水面翻腾了两下便看不见了，不一会儿游回来上了岸。
“在底下，就是时间太长，泡烂了。一个人肯定弄不了，要用个东西抬上来。”
有五丰村的赶紧跑回去拿了旧床单，可人怎么也凑不够，至少需要个男人，五丰村却只有4个人愿意。
张寡妇对着围观群众跪走，“大哥，求您帮帮忙吧。”
被她接近的人纷纷往后躲。
老李村有两个男人站了出来。
个人进了水里，寻摸了一会儿抬着大丫出来了。
李明今天和吴费在河边待了大半天，虾没钓几只死鱼见了不少，鼻子已经闻不出味儿了。
只见其他围观群众哗往后退，退出一个半圆，李明刚凑过去看了一眼就被吴费捂住了眼睛。
李明只看到一条腿，肿胀肥大，上面被鱼啃了一大块，李明想到不久前吴费生吃了钓上来的小虾米，胃里一阵翻腾。
幸好，他还没下嘴。
“真可怜，听我隔壁大娘的二嫂子说大丫出门前捂着脖子，上面还是青紫一片呢。”
“造孽呀，跳了鬼渡河是不能葬村里的。”
这场葬礼十分简陋，五丰村的人就在鬼渡河附近找了片空地挖了坑一埋，村里规律跳了鬼渡河的人只能埋在附近，否则容易闹鬼。
埋完人都散了，李明和吴费被老李村的人往回赶。
“以后再不来这鬼渡河钓小龙虾了。”吴费凑到李明耳边说悄悄话。
“嗯嗯。”李明现在满脑子都是那条肿胀发白的小腿。
他刚刚看到吴费躲在一边干呕，他宁愿以后吃烧干了的竹笋、蘑菇，我不来钓虾了。
还没到家就听到李天在喊他。
李明的爹叫李天，李天他爹想让他活得顶天立地,取名李天，李天希望李明能活到明天，所以取了李明。
李明确实活到了明天，因为李明妈生他那天隔壁王婶也生了娃，不过是个死婴。李明妈没奶，所以他喝的人间第一口奶是王婶的，李明吃饱一觉睡到了第二天。
李明一直知道家里很穷。
李明家位于皖北四面环山，只有三亩地，李天他爹分给他的。
李明出生的时候李天已经三十多岁了，李明没见过李天他爹。想来老爷子是个厉害的，养了三个儿子一个姑娘，没让一个饿死。而李天却养不了李明一个，李天是个无赖，老妈是个懒鬼，三亩地全种也只够温饱。
从小李天教育李明，做人要狠别人才不敢欺负你。
他对李明确实挺狠，吃不饱是常事，他怪李明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挨打也是常事，他怪李明跑山上挖蘑菇一点没带回来给他。九年义务教育也不想让李明参加，因为练习本、笔也要花钱，最重要的是李明上学了谁帮他犁地、种菜、割麦。
要不是村长（校长）李立山说违反九年义务教育会被抓去坐牢，李明的学历一栏只能写文盲了。
其实李明也不是很爱上学。
李明上学那三亩地没人种，李明更吃不饱了。
而且上学也没什么用，书本太硬，拉屎擦屁股都刮的生疼，能学到啥？
初中的时候王婶岁的大儿子吴费跟着亲戚去了大城市打工，那天李明逃了课跟着吴家一大帮人去送他。
吴费身量不高，背着一床大棉被在前面走，后面的人看不见他被棉被挡住的头，要不是他手里还提溜着搪瓷盆和一个包袱，远远看着还以为是行走的被子。吴费站在山口看着朝阳牛逼轰轰，山里回荡着他的豪言壮语。
“我一定要走出大山～～”
走出大山~~
大山~~
山~~
李明更加期待九年义务教育结束，到时候他肯定去找吴费，走之前也得在山口嗷嗷几嗓，就喊我一定要走出大山！！
半年后吴费的亲戚回来了，吴费没有。
李明在家听到吴费他妈嗷的一嗓子，那叫声就像过年待宰的老猪，嗷的全村都围过来看。
立山叔将手里的旱烟锅子在树干上磕了磕告诉李明，吴费在小煤矿被埋了，只有岁就没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