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同坐了下来，示意布氏兄弟也坐下来。他指着远处问道：“这些耕田为何荒废了？”
布三答道：“唉！几年前，这谷里还不到三十人，这片耕地养活我们绰绰有余，多余的粮食还能拉下山卖掉，我们是实打实的农夫。后来呢，就不断有人上山来投奔我们，也不知他们是怎么探得山寨的所在。不过，来了就来吧，还能多开垦些耕田，我们还可以多卖些余粮。”
“后来呢？”元同问。
“后来，七八十人的时候，田里收的粮食就勉强够吃了。再后来，寨子有一百人了，这粮就不够了，我们就挖些野菜，与粮混着吃。其实，这么多年，我们一直是农夫，但一个人的到来，改变了山寨，也改变了我们。”
“是贺六？”元同问。
“神仙就是神仙啊，什么都逃不过你的法眼！”
“以后不要叫我神仙，这两个字压得我喘不过气。叫我元同、元兄都行，只是别叫神仙了。”
“好的，元兄—神仙。不，元兄。”他们不想扔掉“神仙”二字，那是他们的希望。
“想必是贺六主张下山抢劫的？”元同问。
“嗯！元兄说得对，就是他。说来也巧，贺六上山那年正赶上大旱，收获的粮食不够吃，寨主让大家去挖野菜，晒干后储存起来，熬一熬也许就能撑过去。这贺六曾经是皇子的谋士，习惯了养尊处优，每日都吃不饱，他哪能受得住。所以，他提议让兄弟们到山下抢些钱物回来，大哥自然是不同意。那个时候，山寨每日的粮食分发都由大哥控制，眼见粮食越来越少，大哥就减少大家的口粮，以便能多吃些时日。贺六见大家越来越饿，觉得机会来了，便暗地里行动起来。”
“他定是找到了你二人。”
“对，对！这厮很是聪明，他说服不了大哥，就来找我们商量。我们也算是山寨的元老，虽做不到说一不二，可还是有些号召力。他说服了布四，布四又说服了我，我们三人就趁夜带着十几个弟兄下山了。自那以后，我们便由农夫化身为山贼，可大哥依然是农夫。”
“你们这一次打劫的是山下的村子吧？”
“还是瞒不过你啊！神仙兄。”
“贺六跟着皇子混，一年也好，十年也罢，最后定会变成一个恃强凌弱的主，不然也不会逃到这里来。所以，他带你们下山，一定会找一个最好欺负的主，飞乡里的村民莫属了。你看，这一分析就能得来结论，谁人都能做得到，跟神仙没甚关系。”
“嗯！言之有理啊！”布三点着头，“不过，说实话，抢这些农夫还真下不去手，他们的生计还不如我们，那点粮食被我们抢了来，你说他们可怎么过活呢？回来后，大哥暴跳如雷，差一点把贺六和我们俩处决了。后来，这一百号人看在粮食的面上，都来为我们求情，大哥才放我们一马，我们到现在还欠着大哥一条命呢。大哥本想让我们把粮食送回去，可这一百双眼睛死死盯着米袋，大哥怎么扭得过一百个人呢。所以，在大哥的默许下，山寨便开始了山贼营生，但那些耕地还没荒废，大哥每年还是派人种上麦谷。”
“寨主不是说这里原来有几十户人家吗？这么算下来也有两三百人了，可为何那时候的收成够两三百人吃，而却不够你们这一百人吃？”
“元兄有所不知。被官兵屠寨后，会耕种的人都惨死了，剩下我们这十几人，只能照葫芦画瓢，摸索着种地，收成少得可怜。后来，陆续有人来投，我们本以为懂耕田的人会越来越多，谁曾想，这些人打打杀杀行，种田都不在行。你想啊，一个地方遭了灾，最先挨饿的一定是那些游手好闲的，最先逃难的定是这群人，他们如今都在这山寨里。后来大家发现，下山抢夺来得更方便，谁也不愿去种田了，大哥种地的指令下不去，这耕田就此荒废。”
“除了乡民外，你们还抢了哪些人？”
“后来大哥定了规矩—不抢乡民，不杀百姓。我们就只能抢路上的商贾，他们的钱财确实要比乡民多得多。”
“我问你。如今这天下，谁的钱财最多？”元同问。
“当然是官府了。再有—再有就是坞堡的主人，那些富绅们，这群坏蛋强占农夫的耕田，然后再租给农夫耕种。农夫变成佃户，辛劳一年，大部分收成给富绅拿了去，剩下那丁点还要给官府交捐，年份好，他们还能过得去，灾年可就难过了。官府和富绅则不然，他们旱涝保收，租照收，捐照征，真是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