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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杨雪笙收拾了一番引以为傲的胡须,在廊下默坐。雪又起了,几个推雪的家人陆续聚集,往廊边放过工具后,就站到他对面,不断用“老爷外面冷”来提醒他。一个扎了大明发髻的女子却嘟起嘴巴,叠了袖子握提烫壶把子,嘟着嘴巴为自己的老爷不值,在递茶碗上桌的空档,手突然一重,在茶盏轻细的撞击中又是一叹。
她是杨雪笙来此之前在人市上买来的侍妾吕晓蕾,虽不漂亮,却粗知书文,知冷知热。这一不满不光是对朝廷的安排,更有给自家老爷惹来的闷气。
知道这丫头觉得自己窝囊——明以游玩,暗中留心丈量河山,画就放地放野川洛图,如今大功告成,却不敢力争,杨雪笙见多不怪,以塞了乌拉草的草鞋磨人腿侧,等晓蕾抛来一个又狠又羞的表情,气急要走后喊住她,问:“蕾儿!想家没有?我若放你回家,你舍不舍得老爷?”
“谁稀罕!回就回。”晓蕾赌气说,随即,她回过头来,眼神紧张,问,“为什么会这样问?难道祸事临头?都说--”
“龙公以珠玉结交外臣,同僚皆不敢纳,唯我受之,以换取他对我的信任。及到他后来起兵,一干随员都被监禁,只有我了然无恙,行走自由,又怎么不沾染是非?”杨雪笙也不避里面的放人,喟然叹道,“出兵纳兰部有可能让夏侯武律的余部因自危而凝聚,我不同意。夏侯武律的侄子被拿,朱大人向龙家要人,我也不同意。昨日说得急了,朱大人当面提到我收人贿赂的事!我也是四品大员,他这样奚落我,非预示着有什么事情发生不可。你总觉得你家老爷窝囊?!不争都自危,要是争呢?”
“可你不也是为了朝廷着想吗?”晓蕾愤然,“他还卸磨杀驴了不是?”
“说了你也不懂。别人都不知道怎么虚与委蛇,以图将来,就我知道?可他们为什么都不敢呢?”杨雪笙反问,“即使你不愿意离开我,也要收拾收拾,免得浩荡王恩一到,大鱼小虾一个也跑不了。”
这时,“札札”的脚步声在外响起,片刻后一静。
杨雪笙心头一寒,知是最坏的结果来临,安顿下人还是晚了一步,不禁叹道:“想不到这么快!”
话音刚落,柴门“嚯”然猛开。
两名带剑武夫已先闯而入,接着是一脸寒霜的董必留。
“抄不抄家?”杨雪笙心中雪亮,干脆问出来。
在得到并不抄家的回答后,他召集家人,许诺遣归之费,让人拿出积蓄,倾于雪地。“老爷!”旁边的一个家人最先反应过来,扑来大哭,随即,众人卧伏一片。
为首老泪众横的老家人断然拒绝金银,而出关的众人实也无处可去,纷纷哭而不舍,一味只呼“老爷”。
杨雪笙视而不见,仰天大笑,却透出一种说不出的畅快。
终于可诛此獠。
生死别离之际,董必留行至跟前,看着眼里所不能容下的沙子——被倾倒在雪上的半箱财宝,到处乱滚的湟东特有的珍宝东珠,轻视道:“这就是龙贼送你的宝货?!堂堂四品大员,不顾国之大体就为这点金银……”
说到这里,他猛地挥手,给身后军士说:“此乃贪虐之贼,你等不可不戒!”
“董兄何必再折辱于我?!给我个体面也好!”杨雪笙请求道。
董必留狞笑两声,吐了一口浓痰,骂道:“你这贼子也想死个体面?休想!上头要把你和夏侯贼子的侄子一起押回京城受审,好好想想吧,怎么向天下交待?”说完,即吩咐军士按卧杨雪笙,杀杀他的傲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