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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门口被投进起,杨雪笙就心中冰凉,一面担心关内诸亲是不是被抄家,一面自暴自弃,想在力所能及的方式下选个自尽法。
他无心旁骛,直到旁边的牢房里有人叫他才扭过头去,这便看到一名笑眯眯的少年与自己隔了排木栏信坐。
细细一辨,只见此少年眉毛下的眼流露出一种颇为难以形容的坚定,面庞上却少镶了几分成年人才有的痕迹,神倩有点疲惫,头上还缠了一条白缎带,可腰身自然卧伏,散发着非凡魁力。杨雪笙不由为他状貌称奇。因为白布已脏,灯光又暗,一时之间,他丝毫判断不出那是缠伤的棉布还是穆装,只觉得少年眼熟可亲,便略微客气地抱拳,好心提醒说:“你最好不要和我说话,免得受牵连!”
少年多了几分礼敬,转手在木栏的缝隙中递来酒肉,同情地道:“中原朝廷是非不分,往往冤枉好人。要是不怕,就吃足了肉喝饱了酒,提提底气!”
杨雪笙被这话惊了一跳,想想自己的处境,只好以苦笑回报。
牢房新修不久,虽异常地昏暗,却没有味,也不甚冷。但这并不表示待遇好坏,塞北越发地冷了,要是不生点火,夜里还不死人?他返过来看看好酒好肉,实不相信隔壁少年能有这么好的待遇,怕抢了人家的断头酒肉,推辞不就,有感而发:“这宦海浮沉,风云变换的事有谁能说得清楚呢?死者死耳,冤者难言,怨又如何,恨又如何!杨某反观壮士英雄年少,却不想也身陷牢狱!”
少年大为反感,脱口一个“屁”,就仰卧不语。
杨雪笙怎么也想不明白,自报家门:“在下姓杨……”
“知道。杨某人嘛!”突然,一个个与那少年同牢的少年大大咧咧地从草堆里滚来,翘着头颅凑热闹,接了话说,“姓杨的,你叫什么?!不会也叫杨林吧。”
杨雪笙一下笑了,心说:我不正要说嘛?
他正要反问那少年大名时不禁愣住,眼前正是前天在街上留意的那个逆臣子侄无疑。眼下那事闹得火热,更被朱志羽当成大功一件,不想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他脱口而出问:“你是——”
“我叫狄阿鸟!”少年立刻回答。
刚说完,一开始说话的少年微笑道:“别信他。我才是。”
谁才是夏侯武律的侄子?
他耗尽目力在两人面上穿梭,锁向最先开口跟自己说话的那个,暗中自贬说:“这都看不出来?此少年不怒而威,谈吐非凡,而另一少年时不时流露出对他的遵从,自然此人才非狄阿鸟莫属!即使看不出来,也可以从他亲友那儿查问得知,怎么关了两个在一起?!”
既然狄阿鸟不是自己印象中的草包,杨雪笙立刻把自己原有的想法推翻:龙青云的弟弟掳掠夏侯武律的家眷,被他人射杀,夏侯武律的侄子竟念及和龙青云之女的婚姻,亲自送返龙青风的尸体,冒风险游说龙氏权贵,以图再次缔结。
“朝廷百业待兴,急需休养,以王爷一心扶植龙氏来看,那是顾及不了此地。龙青云还在京城,与人质无疑,也逆不了朝廷。”他默默地想,“此子与朝廷有血海深仇,定是一心报仇,忽视了龙氏和朝廷的关系!别说你说不清龙青风被杀之事,即使你能说清,怎能动摇形势?可惜呀,这样跑来,妄图重归就好,也算胆略,若是他能长大,说不定会是我靖康的祸端。”
两边实在是不熟,想交谈却又都戒心重重,只说了不一会儿话。
反抗时激动不安的情绪很容易让寒冷侵身,拖来牢房,杨雪笙昏昏沉沉地挣扎了一路,这会儿才感觉到头脑有些发紧,肌肉里跳动着颤抖和淡淡的冷意。他的余光几次都落在对方并没有因他推却而拿走的酒肉上,想喝一点酒驱寒,却因刚刚推却过,不好意思自取自用,只好忍住它给自己的诱惑。
酒旁的大块脯肉却不知道他不需要,在昏暗中透出自己的与众不同,在余光中晃出扎满毛刺的光晕。
杨雪笙最终抵御不住一并的诱惑,不自觉地咂了一下嘴巴,见狄阿鸟又是及时一劝,便放弃矜持,欠身坐到对面,分斟在碗中杯内。
两人杯来碗去。
三碗一过,杨雪笙就感觉到身热脑酣。
他见另一少年又伏去干草中,遥遥笑道:“何不让他同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