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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节 明哲保身(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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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观察使半路爆发几通脾气,终于败倒在狄阿鸟的胳膊弯里,带着几名属官,顺着劲儿,扭动屁股往前走。

前路来了些许接人的骑兵。

面前这是一群什么骑兵呀,完全没有骑士夺目的光彩,他们有的穿着光皮板短衣,胸前不知擦的是油是汗,有的套着残缺不全的制式护具;有的顶着头巾,有的大热天还戴着獭皮阔边圆帽,在高架马鞍上晃着两条腿,粗鲁而可笑。

那些瘦削的蹩脚马可怜地驮着这些骑士,就像观察使在勉力支撑狄阿鸟。

年迈的观察使把自己的目光放到他们身上,突然觉得自己脱了官服,换身烂衣裳,骑这种小马,定能摇身变成他们其中的一员,真假难辨。

他感觉狄阿鸟从自己的脖子上拿走胳膊,和一名下马的小胡子年轻人对看片刻,相互抱在一起,不禁犹豫要不要趁机跳身出来,不顾属官,狼狈逃跑。

但机会转瞬即逝,狄阿鸟把那年轻人带到跟前,告诉他说:“这是我阿哥博大鹿,能纵横千军万马。”

观察使看这年轻人面庞消瘦,两眼狠戾,不知道是不是很能纵横,却相信这是个杀人如麻的狠角色。他为了要点主动,指住旁边上来的红脸瘦汉,问:“这是那个牛头领?”狄阿鸟摇了摇头,和他们说了许多话,继续往前走,来到水磨山司的主营。

水磨山的主营设在一座靠林的高坪上掘土结寨,完全按中军大营的形式铺设,外面等了许多张望的男女,只见老少妇孺在右前方的土坡站成一团,头目带出来的各色卒丁列到左面和侧后,当中留出一条大路,路前又有男女十余人。

为首男的年龄不大,阔脸盘,鼻孔朝天。

他没急着上来说话,回身去掺一名高大呆滞的老妇,连连说:“阿奶,阿奶,看!阿鸟他回来啦。”另一边少妇模样的年轻女子也赶前两步携住,朝博格射出两道哀怨的目光,说:“还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呢。”

老观察使注意到里面有发色迥异的人种,不禁多看了几眼,不妨那呆滞老妇摸到他跟前,回头问那少妇:“我孙子?”

他窘态百出,连忙往身后让,听身旁粗壮的红脸大汉说:“认错人啦。她现在糊涂得更厉害。”

少妇连忙拉来狄阿鸟,不耐烦地说:“这才是你孙子!”

她伸出一只手,拿起狄阿鸟的衣裳抠挠脏污两下,体贴话好似说不完。

狄阿鸟冲她摆摆手,拉过旁边的大头头目,回头为观察使介绍:“这才是牛六斤。”接着向牛六斤示意说:“老大人来啦。还不赶快去摆宴。”牛六斤看得到眼色,二话不说,喝上十多人往后面走。狄阿鸟这就回身扶上观察使往里进,正要走,看到几名哭啼的家眷,连忙站住,心想:陇上军民死伤惨重,只有我没大损失,怎么也说不过去,今借这几个女人们哭要亲人,好好让这老家伙以为老子的损失巨大。

狄阿鸟不动生色,正等她们到跟前,不料段含章一转身,折过去把她们拦住。

远远里,狄阿鸟就听得她叱喝:“主公刚回来,带的还有客人,你们可不许……”

狄阿鸟已经对这种自作主张的事习以为常,苦笑想:阿章果然还是阿章,坏老子的好事是一坏一个准?!

他也不让段含章停歇,只是随机应变道:“老大人快走。部众死伤惨重,我有点不敢见她们!”

观察使心里也有准头,急急往前冲。

半路不缺欠心眼的。张奋青拔脚来到,反驳说:“收了几天人,倒也没见多少损失……”

狄阿鸟上手把他推出好几步,上脸大喝:“你拔脚跑得不见影,也不知道怎么撵上老牛他们的,知道后面的事么?知道祁连、白燕詹他们怎么样了吗?滚!”张奋青竟是知情人,大叫:“我知道,他们全按你的吩咐……”

狄阿鸟心里一紧,头上冷汗直冒,连忙咆哮一声,以猛虎下山之势把他扑倒,大叫道:“什么?!战死一半,还损失不小?”

众人看他无缘无故地向张奋青动起手,连忙七手八脚地拉。

狄阿鸟等委屈万分的张奋青走远,才呼呼喘气,去到跟前说:“我一听人说话不着边就恼火,倒忘了老大人在身边。让老大人受惊啦。请。”

他发觉观察使冷眼旁观,难以判断此人好不好对付,若有所思地朝张奋青的背影看去。

牛六斤、鹿巴和图里图利对中原都不熟悉,为稳妥起见,撤退时让老弱先走,丁壮殿后,不但在沿路看抄出辎重和平板车,还自无人管的田野上刈出不少麦子。他们在陇下汇合,随军民前往玉门关,进了关反戒心更重,即不敢住官府的棚子,又怕不住棚子惹人怀疑,抽人住去故布疑阵,却另选块靠林的高地结寨。

那男女老幼开掘挖土,铺平板车、连牲口,挂毡帐,直到住进去才敢喘口气儿。

官府看他们那早上阵兵鸣号,晚上更换口令的势头有点儿不对劲,只好一面让韩复等与他们来往过的官员进出安抚,一面把事情上报。

皇帝秦纲已接到有关博格阿巴特的消息,知道这位土司归国不久,数月前打败小霸王,强占水磨山,招安后助守曾阳,竟逼死自己的大总戎夏景堂,又得知招来祸害的吕经也随战败军兵进了关中,破格召见,向他了解情况。

吕经战战兢兢,替狄阿鸟倒了许多好话,说他屡败拓跋巍巍,而今阻击胡贼,下落不明。

皇帝没有露底,却指示大员说:“安顿的事先放一放,不要操之过急!”

一天后,专办此事的直州总督争取吕经、韩复的意思,递来条陈,建议说:“应招抚众头目,使之顺。”皇帝又在下面的条陈上批示:“照允,拉拢之,可设酒行私谊。”

观察使虽不负责这些事,也对朝廷的政策略有耳闻。

他还知道负责此事的扶风知府谢逊曾设宴邀请二号人物牛六斤,被人家用“司长官不在,不敢私相交好”的理由推掉,因而找到自己,不让自己给粮食,卡卡脖子,让他们自己求着朝廷,既知今天被绑架般请来喝酒,逃也逃不掉,那是格外地留心。

狄阿鸟不是来让这观察使反复观察的,很快“醉”得被部下架出去,一出帐篷就安排牛六斤说:“我的事不是一般的朝廷官员能管的,这会儿突然冒出来,定出官府的意料。你们陪他们喝酒,我现在就出去活动。”

牛六斤连忙说:“那你怎么活动?”

狄阿鸟说:“先去找我那阿叔,他终究不太想看着我被砍头。”

牛六斤这又说:“有位姓谢的知府官和韩复一起来找我,有意取消水磨山司,可能该他管。”

狄阿鸟冷笑道:“我的账怕是只能让军政大员来算,而今已经出了仓州,非皇帝拍板不可。刚才里面的那老小子要抓我,不也说‘听候发落’?”

牛六斤想了想,苦笑说:“这么说,咱的事儿,除了皇帝谁也做不了主。”

狄阿鸟忽然想起另外的事情来,扯到张奋青说:“你立刻找来谢宝惠。”

张铁头怕他醉倒,说:“你不会走着走着,酒劲上来吧?”

狄阿鸟自己也不知道灌进去的酒有没有超量,连忙跑到一边,一伸脖子,哗哗啦啦地往外吐。张铁头连忙站到他背后,一边拍打,一边说:“这不已经喝醉啦。”

狄阿鸟不过是要把胃里的酒吐尽,牛六斤知道,跟张铁头说:“快去弄点奶,给他充充胃。我还有话要跟他说。”他看着张铁头颠颠而走,弯下腰说:“官府想取消水磨山司的名号,明里说你没有下落,暗地用粮食和土地卡我们。现在你虽然平安回来,身上背的却有罪名,心里可得先有数?”

狄阿鸟吐差不多起身,按按额头说:“你说朝廷论我有罪没罪,要看水磨山司还存在不存在?合着,我还得主动要求撤藩?”

牛六斤心虚地说:“我怕就怕在这里。你不回来,段含章肚子里已经有个小阿鸟。我也能没有顾忌地撑着。这你回来,偷老鼠害怕投瓷器……”

狄阿鸟更正说:“什么偷老鼠害怕投瓷器?投鼠忌器。”他往两边看看,小声说:“弟兄们对裁司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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