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1)

?茫茫大漠里,有一个圆圆的高高的坟堆。千万年之后,当人们路过这座寂寞的坟头,有谁能知道这座坟头下面埋着一个伟大的孤魂,又有谁能知道这个伟大的孤魂竟然是一头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救活了一个人的三角怪兽?

我,易童,风族的王,双膝跪在坟前,深深地躬下身子,磕着头,哭拜我的可亲可敬的三角怪兽——我可以为你流泪到枯竭,我可以跪在你坟前一直到死,我还可以就这样孑然一身地死掉再陪伴着你守候荒漠的寂寞与萧条……我的孩子,我现在就跪在你面前,你能不能看到,你能不能听到……如果我走不出去这大漠,我一定会回来死在你坟前,然后跟你到另一个世界生活,如果我走出这大漠,我一定会回来找你,接你回到我们风坞城堡,回到我们鲁兰家族……我一定会对所有的族人讲起我们的故事,我一定会在风族圣典上写下我们的传说……我一定会保护好每一个可爱的族人,倘若冰王来侵犯,我一定会杀死他,还我们风族一个安宁,还整个魔界一个太平盛世……我的孩子,可亲可敬的三角怪兽,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我,是你的主人,易童……我,是你用鲜血救活的易童,是你用生命换来的一个王……

******

我的心就如同一块死寂的顽石,似乎只是占据着我的胸膛而不再跳动,而我,也只是为了走出万里荒漠,其他的一切都显得毫不重要,除了生命。

自从三角怪兽死了,我就真的是孑然一身了。我原本美丽风liu的幻神圣袍,现在却变得破烂,而且肮脏不堪,我的长长的白发就像是一团脏乱的杂草,还有鞋子,露出了黯淡无光的脚趾。同时,望不到边涯的茫茫前方如同一片浩瀚的汪洋,就那样一点一点地吞噬着我所有的希望。

然而,在一个希望消亡的同时,我又给自己制造了另一个希望。所以,我心里总是沉重得要命。

当我走不动的时候,我就会跪倒在厚软的沙土上,开始祈祷头上苍天,祈祷所有存在的神灵,甚至是祈祷安身于九泉之下的父亲,赐给我一场雨吧,或者是一场雪,只要能延长我的生命,赐给我什么都可以,哪怕是肮脏发臭的尿水……

饥饿的感觉就如同是被仇人剖开了自己的肚腹,把一切都掏得空空,然后就能看见自己仅有的皮肉也被残忍地撕裂,最后就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响。于是,一个生命就很轻易地结束了,如同秀风一样的灵魂也就又少了一个。

于是,我就觉得,死亡真的不远了。

我,恐怕再也走不出这与世隔绝的荒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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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了漫无目的的幻想。倘若在这荒漠的尽头,是美丽辽阔的风域,生活在那里的我的族人,肯定会给我食物和香甜的玄魂酒,我肯定会跪在他们面前磕上一千个头一万个头。倘若在这荒漠的尽头,是我曾经发誓再也不会回去的不圭拉城,我也会闯进旃片一的玛黎佳酒馆,吃着火珊瑚,喝着芒果汁,然后再看着莲十三美丽的眼神,她会说,我的王,让我为你洗脚吧。倘若在这荒漠的尽头,是冰王盖斯的疆域,我一定要吃一颗传说中只有冰域才有的七仙桃,然后再对盖斯说,只要你能够放过我的族人,只要你继续效忠于女王索斯娅,你可以随时随地地杀死我,我绝对不会怪你恨你,你还可以把我的尸首高悬在你的城门上,让每一个人都知道风王易童已经死了。倘若在这荒漠的尽头,是美好的人界,我可以吃一些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食物,然后再帮着店老板干点活,我会对善良的凡间人们说,魔也是人,有坏魔,也有好魔。倘若在这荒漠的尽头,是一个奇异幻化的世界,也许我就从此再也回不到魔界了,只有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生活,老去,客死……

荒漠啊,茫茫荒漠,难道我风王一生注定要葬身于你的浩瀚你的无穷?难道我的可爱的怪兽的血就白白流进了我的身体?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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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地,我就彻彻底底地绝望了,因为我看见了我的三角怪兽的坟堆,圆圆的,高高的,那曾是我跪在地上抠破双手一把一把堆砌成的。原来,我度日如年一般挺过来的几天,竟然只是盘绕了一个圈,一个令我彻底绝望的大大的圈。

我扑倒在美丽的坟头,欲哭却无泪,欲啸却无声……为什么啊,为什么……

铺天盖地的绝望,如同一道金黄色的光芒,在我模糊不清的眼前连续不断地闪烁。我在心里艰难地对自己说,易童,可怜的王,就这样安静地死吧,尽管没有人为你泼洒纯净的安魂水,尽管没有人为你吹奏美妙的藏灵曲,但也终究是死啊……人都要死的,什么样的死都一样……

蓦然地,我就听见有一个混沌而且模糊的声音从坟堆下面传了出来,我的主人,我的主人啊,你不会死,你一定能走出这荒漠,你看吧,请你朝着前方看……

我异常艰难地爬了起来,果然,我就看见了。远方的远方,有一个被淹没在淡淡云雾里的影子,似乎是一座城堡,城堡里也许生长着参天古树,嫩绿的树叶正在清风里摇曳,一闪一闪,然后就有温和的阳光从绿叶的缝隙间掉落下来,城堡里也许还有各种各样正在绽放的花朵,沁鼻的花香一丝一丝地扩散,漫延,消失……

于是,我就开始发疯般地奔跑,摔倒,爬起,再摔到,再爬起……我疯疯癫癫,我只知道那会是一个如同幻界一样的城堡,我只有坚持到那里才能继续活下来。我就这么想,于是我就这么做。

跑啊跑啊……我知道我连一转眼的机会都不能停留不能歇息,我怕一不留神所有的一切就会消失,我怕一旦停留我就再也起不来了。坚持就是不死,坚持就是活着。慢慢风沙填满了我的鼻孔我的嘴巴,我的每一次呼吸都几乎用着我全部的力量甚至是我全部的灵力。我不敢回头,不知道身后的足迹是怎样的艰难怎样的歪斜,我只是感觉到自己的灵魂飘逸在一个扑朔迷离的梦境里,极度的疲劳,但却兴奋。

终于,我看得清楚了,那真的是一座城堡,而且朝着我移动着越来越近。可是,我也终于没有力气再跑了,一步一步异常艰难,每一步都会伴随着一次弥留的心碎。突然地,我就摔倒在地,那一刻我也就不想再爬起来了。我在心里对自己说,爬吧,一定要爬过去……

城外有一条古老而又肮脏水沟,泛着苔绿的积水在那一刻却闪烁着明亮的光芒,那么那么的诱人。我,风族的王,在那时候却如同一头疯狂的野兽,用尽了所有残存的力气就扑进水沟,大口大口地吞咽。油绿的苔藓竟然也是那么那么的香甜,如同风坞圣果,如同不圭拉城的火珊瑚。我的全身浸泡在不深不浅的水中,发痒,疼痛,但却舒服。

蓝色的天空,倒映在水光里,摇曳,拓散……我的积蓄已久的泪水夺眶而出,刷刷而流,掉落在水中的声音清脆而又动听。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心若潮水,任凭圈圈水波拍打着我所有的伤口,任凭所有的伤口湿润然后再流血。然后,我就想起了白发飘飘的母亲,温柔的幻姬,美丽的女王,还有酉忆,好多好多的人……还有我的三角怪兽,一个飘荡在荒漠里的伟大的孤魂。

******

当看到城堡的名字是无泪城的时候,我丝毫不觉得惊讶,只是伫立在敞开的城门外静静地站着。

然后我就想起了紫臣,还有他在离开之前留给我的文字,我的主人,传说中有座神秘的无泪城,那是个很奇幻的结界,永远没有冬天,有人说它在火域,我想我会去那个地方,可是我却不知道我是不是能够找到它。再然后,我就开始无端地担心,我的紫臣,他是不是找到了这座无泪城而且在城里安安静静地生活?还是他已经客死在浩瀚无际的荒漠?还是……

无泪城,真的是个异常奇幻的结界,古老得就如同一座饱经沧桑但却曾经辉煌过的战争废墟。当我踏进破陋的城门,立刻就觉得有一种神秘而且悲哀的魔力弥漫在每一个角落,令人感到软弱无力,而且异常的压抑,不可思议。

隐隐约约地,我的眼睛就麻木了。许许多多恍恍惚惚的影子,在我身旁快速地穿过,他们看不见我的存在,他们甚至会穿透我的身体然后再若无其事地离去,他们快乐,抑或忧伤。我想,我并没有死,但却跟死了一样,我所到达的是一座庞大的坟墓,也许以后会有很多阴魂不散的精灵把我推出墓口,说,这是我们的地方……

我看见了一块巨大的石碑,歪歪斜斜的文字就如同千道万道的伤痕,密密麻麻。那是魔界最原始的文字,说,在无泪城里,请你不要流泪,否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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