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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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河东征伐,使克用陷入了有生以来最大的战略困境。即使是与亡父李国昌在代北叛乱时,他所要面对的也不过只有卢龙军、河东军和吐谷浑这几个敌手而已。但在这时,北有赫连铎、东北有李匡威、东有王镕,南面有势力不相上下的朱全忠,西南面更有张浚统领的天子之师。由于汴将葛从周占据潞州,更使得太原府直接暴露于各路讨伐军的刀锋之下,危若累卵。

然而,克用却完全激发不出胸中的斗志和战意。这股斗志,以往每逢险境便能沛然涌动,使克用的体力与脑力均达到最活跃的状态,一举克服所有的艰难险阻。但在这次,过去的经验却意外的失灵了,他无法再振奋起精神,反而陷入一种好像沉睡在温暖泥沼中的无力和倦怠感。这是由于天子下诏征伐与他所抱持的正义感发生了抵触,而生活中一连串的挫折和不平又使他的意志日益消磨所引起的。但克用却无法清晰地了解到这一点,他只是毫无来由地为之感到痛苦,并将其归罪于无情的岁月。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开始衰老了。

克用将这种异常的倦怠归咎于年岁增长。他想,接下来的,应该是属于更年轻一辈人的时代了。

在他的义儿当中,有十来人都已成长为可以驰骋沙场的大将。其中锋芒最盛的,则是李存孝与李存信两人。存孝在战场上的勇猛英姿,唯有古代的名将能与之媲美。然而,性格也因此而变得高傲冷酷,看不起同辈的人;存信则很擅长协调人际关系,克用帐下诸将,几乎没有不与他交好的,在统辖部将、军队数量众多时,这种协调统御的才干尤为宝贵。目前存孝是河东阵营中威名最高之人,诸将都对其敬而远之;唯有存信,始终把存孝当成自己的竞争目标,倔强执拗地紧随其后,不肯服输。

——趁这个机会,可以借助两人之间的竞争,使他们各自发挥最大的潜力。

克用仿佛变成了慈父与严师的综合体,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存孝,你去击溃朱全忠与张浚;存信,由你对付李匡威和赫连铎。”

第二天,发布了这样的命令。两个跪在阶下的年轻人不约而同抬头互相望了一眼,克用感到存孝的目光中充满了不可一世的霸气和轻蔑;而存信的眼睛里则燃烧着不屈不挠的火焰和愤怒。

——这个小人,也配与我并肩作战吗?

——这一次,怎么样也得立下大功,杀杀那一勇之夫的威风!

抱着截然不同的心境,两人各自领着大队兵马,一向北,一朝南,分道扬镳而去。克用在城头静默地望着两军各自蜿蜒前进的行列,心里浮动起了异样的情愫。

那天之后,从两个相反方向的战报便不断传来。

“继夺取潞州之后,汴人大军云集泽州。李谠、李重胤、邓君筠三支人马围攻守卫泽州的李罕之将军;张全义(即张言,‘全义’为昭宗御赐之名)、朱友裕二军布阵于泽州之北,葛从周、牛存节军驻扎于潞州。李罕之大人陷入绝境,连番派使者前来求援!”

“李匡威军已进逼蔚州。赫连铎诱吐蕃、黠戛斯之众十万攻打遮虏军,遮虏军使刘胡子不幸阵殁!”

“张浚已帅六军进至阴地关!”

一开始,送到太原的尽是这样的告急文书。但到八月上旬,从李存孝军中发来了第一个捷报:

“存孝将军大破汴兵,解泽州之围,并收复潞州!”

“太好了!”

克用不禁为之欢呼,他命令告捷使者来到堂前,详细报告战斗经过。

使者是个青白脸皮,很清瘦的年轻人,他明显被那场大战的胜利所感染,话说得飞快,情绪十分激动:

“在存孝大人兵马抵达泽州之前,汴兵数万如铁桶般围住州城,设下数不清的栅栏和壕沟。他们对城中的李罕之大人喊话:‘相公总是自恃有河东之助,轻易与本道绝交。如今张相公(张浚)已围太原,葛仆射(葛从周)已入潞府。十天之内,沙陀想钻地洞也无处可找了,相公还不速降!’存孝大人得知之后,先率五百精骑急行,绕着汴人的栅栏高呼:“我,便是前来找地洞的沙陀。正想要尔等的人肉以饱我军士卒,快让长得肥的人出来送死!”

“这时,汴将中有位以骁勇闻名的大将邓君筠带着本部军出栅挑战。存孝大人拍马上前,几招便用长槊杀伤邓君筠,擒于马下,又生擒都将以上汴将十余人,夺马千余匹。当夜,李谠与李重胤便引军逃走。存孝大人与李罕之大人合兵追击,在马牢山大破汴兵,斩获数以万计,一直追到怀州才收兵旋师。就连在下,也夺得了汴人首级六枚。”

使者回忆当时战况,说得仿佛又亲临其境般满脸通红。克用微笑着说:“泽州的汴兵一败,潞州葛从周、牛存节也火速遁走了,对不对?”

“正是如此!”

使者兴奋得连连点头。克用想象着存孝叱咤风云的骑马雄姿,不由为之欢欣鼓舞。

又过了十来天,再度传来捷报:“招讨副使孙揆与御赐节旌中使韩归范二人,已为存孝所获。”

原来,张浚得知汴人已踞潞州,担心昭义军从此落入朱全忠之手,于是火速请天子任命招讨副使孙揆为昭义节度使,让他带二千人赶往潞州接收城池。八月十二日,孙揆手握杖节,穿着宽大的衣袍,顶着大盖拥众经过长子县西谷。这时存孝亲率三百骑兵突出,一战擒得孙揆与韩归范,以白练绑缚二人送往太原。

“不可失礼,快为孙公松绑,带来见我。”

克用令人将孙揆带到面前。他是仅次于张浚的河东招讨副使,身份尊贵,克用并不想伤了他的性命。

经历了狼狈的兵败和一路颠簸,克用本以为孙揆会垂头丧气。然而,在他面前出现的那个中年人,虽然满面尘土,衣袍肮脏,但仍高高昂着头颅,神态仿佛视死如归般镇定自若,甚至连正眼也不瞧克用,只用眼角的余光轻蔑地扫了一眼,嘴角上故意露出侮辱性的冷笑。

“公是世代的缙绅之士,安言徐步便可成为达官显贵,何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

克用叹息着对孙揆说,但孙揆非但不答话,还把脸背了过去,克用感到对方已经决意封锁自己的心灵,无论克用再说什么,他也不会听见。这样下去当然无法再展开谈话,克用只得又让从人把孙揆带走软禁。自始至终,对方都像一尊石像般缄默无言。

送走孙揆之后许久,克用都沉浸在一种难以言说的奇异心境当中。像孙揆这样的人,他还是头一遭碰到。不,以前还曾见过相似的人,那也就是前任河东节度使郑从谠。无论是那位老者,还是这个中年士人,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士大夫气质,不论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都宁死也不愿失去尊严。有的时候,甚至会主动寻求一死,为之而陶醉满足。要说这是做作吧,但他们的心中却根本不曾想过要伪装,而是真心诚意,知行合一地赴死如归。

但是,克用却不愿就此遂了孙揆的求死之心。一旦如此,孙揆将留名青史,而处死他的克用却必将为人们所唾骂。第二天,克用又让人前去劝诱孙揆。

“请大人尽释前嫌,襄助本道。”

克用希望能让孙揆担任河东节度副使,成为自己的左右手,但孙揆却顽固地对信使回答:“吾是天子大臣,兵败而死,正是份内之事。岂能伏事一介镇将!”

所谓“镇将”,也就是与县令同级别的地方军事长官。克用非但是比镇将高两个阶级的节度使,又拜封陇西郡王,孙揆却以“镇将”称呼,很明显是有意轻蔑羞辱。克用果然为之大怒,于是下令将其以锯刑处死。

锯刑,也就是用刀锯把人支解。处死孙揆之时,由于刽子手笨手笨脚,许久也没能锯下一条胳膊。

“死狗奴!锯人应当用板夹,汝不知道吗!”

这时,孙揆仍神志清醒地破口大骂。刽子手连忙用板夹把孙揆的身体固定好,这才结果了他的性命。

“至死,骂不绝口。”

当克用得知处刑经过之后,他沉默凝视天空良久,眼前仿佛能看见孙揆那张因痛苦变形,扭曲,而又充满恶毒快意的面庞。

另一位被俘的韩归范,是个宦官,并不像孙揆那样有骨气。克用将其释放归朝,并附上奏表自讼冤屈。就在这时,从太原北方传来了李存信的败报。

——不管怎样,存信看来是不可能赶得上存孝了。

克用想象着存信满怀怒火嫉恨的模样,随后亲率大军往代北出发,准备迎战赫连铎与李匡威的联合军。

克用到达遮虏军时,存信已陷入赫连铎与李匡威的重兵压迫之下。见到河东援兵赶到,吐谷浑与燕兵才引军稍退,重新布置阵地。

“儿臣一时疏忽,为贼人所败。请王再给儿臣一次机会,只要一次就好,儿臣无论如何,也肯定肯定会洗雪耻辱。”

存信脸色苍白地不断哀求着,他并不像存孝那样傲气逼人,长相也更清秀,令人产生一种像对待小动物般的怜爱。克用不忍心拂逆他,于是答应让他仍旧充当前锋总指挥,并让另一位年纪比存孝、存信要小几岁的义儿李嗣源领本部兵充当存信的副手。

在克用的养子当中,嗣源是不太显露光芒的一人。上源驿夜战中,他与存孝都是保护克用杀出重围的功臣,但在那场惨烈的雨夜血战中,唯有嗣源一个人毫发无伤。在大大小小历次战斗里,他立下的功劳其实并不比存孝、存信要少,只是大多时候他都不提,克用过后也很快忘了。大家也一直没把他当成出众的人物。只有一次,诸将私下举行酒宴时,各自乘着酒兴夸耀起自己立过的战功,有人说得唾沫飞溅,有人则脱下衣服露出伤疤,只有嗣源独自坐在角落里,许久之后,他才徐徐开口说:“诸君喜欢用口击贼,嗣源只是以手击贼而已。”众人顿时一片沉默,谁也不敢再吹牛夸口了。

不过,他有生以来也就是只出过这一次风头,酒宴过后,他又变成了那个寡言谨厚的小老弟。但克用知道,要论真正的将才,嗣源绝对是在存信之上,与存孝比较也不相伯仲。

第二天,由赫连铎的军队首先发起进攻。存信立刻跳上马背领前军接战。克用从了望台上看见赫连铎的军队中混杂着大批的非吐谷浑异族士兵:东边的,大多是赤发、皮肤白皙、绿色瞳仁、在手臂上纹着各种图案的黠戛斯人,他们的地域内盛产铁器,向西域、北狄的大国输出精良的箭镞、刀剑,武装程度极高;而东面则是戴着毡帽,面色红如火炭的吐蕃人,沙陀人在几十年前曾备受此族的奴役和折辱,他们的作战方式是人海战术,将士兵分成一个接一个的梯次,每次派出一队人马冲锋,第一队悉数战死之后,又将第二队投入,光是在远处观看,就足以令人为这种残酷的军法而汗流浃背,脸色苍白。

在中间的,才是赫连铎的本部吐谷浑人。三部族的十万大军,就这样如潮水般从地平线上奔涌而来。光是这股骇人的气势,仿佛就足以将海填平,将山铲倒,吞没面前一切的障碍。存信的情绪也越来越紧张激动,他神经质地一个个按过十个指节,骨头发出清脆的“啪”、“啪”爆响,当按到第三遍时,他好像终于按捺不住般一下举起马鞭,就连坐骑都被他吓得前蹄离地,放声嘶鸣。但存信毫不在意那匹可怜的畜牲,高声呼喊着指挥河东前军迎了上去,沙陀骑兵以独特的阵法冲杀向前,连珠般抛出箭雨,汉人步兵尾随其后,用刀、盾牌和长枪奋力与遇上的每一个敌人格斗。草原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在激斗之中,存信的旗帜一度后退,过了不一会儿,又再次向后退了几十步的位置。克用感到我军的崩溃已近在眼前,但就在这时,李嗣源的五百黑甲骑兵突然从西边吐蕃兵的一个缺口处杀入,以不可阻挡的气概往敌阵的另一个方向横冲而去,一路上冲垮了吐蕃兵,击散了吐谷浑兵,又迎着黠戛斯人的箭雨将其一蹴穿透。这样独特的冲阵法,克用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脱口而出:“好一个李横冲!”就在那一刻,他决定今后赐李嗣源的部队“横冲都”之号。

随着李嗣源的横冲杀法,赫连铎军阵脚大乱,李存信迅速又将战线向前推进,一鼓作气把敌兵赶得弃甲逃窜。后方燕人连忙出军接应,但兵败如山倒,已无法扭转战局。克用也趁机命令主力大军尾随而上,李匡威、赫连铎联合军顿时全线崩溃。就连李匡威的儿子李仁宗和赫连铎的女婿,也在乱军中为河东兵所获,取得首级数以万计。

“存信的功劳,与存孝一般高低!”

战后,克用大声赞扬指挥前军取胜的存信,存信白皙的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笑容。克用知道此役实际上第一功臣是李嗣源,但为了让存信安心,还是采用了这种说法,并打算今后都让嗣源辅佐存信,以使存信不至于有赶不上存孝的自卑感。

然而,当克用回师太原之后,从存孝的战线又传来了新的捷报:官军在汾州与存孝对峙,镇国节度使韩建以三百人夜袭存孝军营,但在事先为存孝探知,于是设伏以待,全歼三百夜袭精兵。当晚,静难节度使王行瑜军、凤翔节度使李茂贞军不战而退,禁军自行惊溃。存孝乘胜逐北,直抵晋州城西门,围困官军。张浚引兵出战,又为存孝所败,死者近三千人。静难、凤翔、保大、定难四镇之军不敢再战,又匆忙渡黄河西归本镇。只有张浚、韩建两军万人闭城固守。这时,存孝有如疾风般转而进略绛州,绛州刺史张行恭弃城而走。各路讨伐军,至此只剩下张浚一支残败的孤军。

“张浚是宰相,就算俘获反而不好处置;天子的禁兵,也不宜予以加害。”

存孝与部将商议之后,于是退军五十里而阵,张浚、韩建便从含口引残兵退却,晋、绛二州,尽为存孝所席卷。而张浚的撤退之途,也极尽凄惨,在冬风中翻越王屋山到了河阳军,四处拆毁民居,用拆下的木料造筏渡河,一路兵卒逃散殆尽,只剩寥寥几百骑回到了长安。

“辛苦你了,这次吾儿真是名震天下了!”

克用满怀喜悦地迎接存孝的归师。然而,存孝却只是礼貌性地答谢了几句,一副生闷气的样子。克用起先还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过了好几天,才终于了解存孝郁郁不欢的理由。

原来,存孝击退汴人,夺还潞州之时,本以为克用会顺势封他为昭义节度使。然而,克用后来却任命了康君立为节度使。存孝得知后大为气愤,两三天没吃东西,把气发泄在百姓身上,好像凶神附体般大掠潞人,焚烧房屋。康君立入主潞州以后,潞人申冤,这才传到克用耳中。

——存孝的性子,真是过分暴躁骄横了。

克用暗暗担心。论功行赏时,将存孝升为汾州刺史。但他始终能感觉到存孝的目光中还在隐隐流露着怨恨。

第二年正月,克用向朝廷上表:“臣今身无官爵,名是罪人,不敢归陛下藩方,且欲于河中寄寓,进退行止,伏候圣裁。”天子不久即下书官复克用原职,并加检校太师与中书令之职。同时,也对力主讨伐河东的张浚、孔纬二相加以贬职,第一次贬孔纬为荆南节度使、张浚为鄂岳观察使;第二次贬孔纬为均州刺史、张浚为连州刺史;第三次又将张浚贬为绣州司户。两位失势的旧相逃往华州依附韩建,不肯就贬,向朱全忠求助。全忠上表为二人讼冤,朝廷只得宣布听任两人自便。自此,征伐河东的风波,终于平息了下去。

三月,克用得到来自邢州的探报:“邢、洺、磁三州节度使安知建与朱全忠曾几度来往密使。”他发书质问安知建,对方果然心虚,弃城而走,在黄河边被与克用交好的郓州诸侯朱瑄击斩,传首于晋阳。克用记起了存孝心中的不平,于是任命他接替安知建,成为邢州节度使。

四月,克用宣布大举发兵,攻打云州赫连铎。

去年朝廷征伐河东,虽然张浚为主要策划者,但最先上表挑起事端的,还是赫连铎。克用这次决心一鼓作气歼灭吐谷浑,决不再让赫连铎继续煽风点火,成为心腹大患。

河东兵翻越了代北的大地,进抵云州近郊。克用望着这片自己曾度过少年、青年的草原,有一种必将从吐谷浑人手中收回故土的信心和感动。这时正要进入仲夏,头顶骄阳似火,地上繁花开放,绿草迎着暖风飘动摇曳,将士们的斗志都十分旺盛。克用任命年轻的骁将薛阿檀为前锋,当吐谷浑骑兵在云州城下出现时,薛阿檀挥师与之剧斗,不久之后,仿佛力不能支般向后退却。赫连铎连忙率骑兵长驱追击,一直赶到御河之畔,大批河东军伏兵从河堤下、草丛中出现,“陇西郡王河东节度使李克用”的旗帜也在大军中高高树起。这时吐谷浑人无不落胆惊惶,被河东兵大破。赫连铎带着残兵逃入城中,克用随即麾师而进,将云州城团团围住。

——还想困守孤城,等人来救吗?

克用冷冷想着,他并不急于攻城,而只是让军队在城外修筑围城工事,地面上出现了一圈又一圈的深沟、栅栏,以及数不清的石垣壁垒。从高空向下望,仿佛庞大的云州城外,平添了无数的小寄生物,随着时间的推移,宿主日益衰竭下去,寄生物却仍生气勃勃。每隔几天,克用便带着从人们到野地里狩猎,或在大帐中放歌饮酒。他不时抬头眺望城池,感到城郭的颜色越来越惨淡晦暗。

围城差不多持续了一百天左右,许久不见生机的城中忽然升起了炊烟,吐谷浑人们吃完了仅剩的最后几只牛羊,在夜晚紧紧排成一团冲出城去。克用站在寒星之下指挥大军围攻追击,但敌人也发挥出了困兽般的凶猛一击,抛下无数尸体之后,终于往东方逃出重围。这一次,又没能擒获赫连铎本人。

——但是,终于夺回了云州。

克用满足地骑马走进空城,百日围城使得城内一片狼籍,到处飞着苍蝇,街道里有一股腐肉和粪便混合的臭味。克用在城中转了一个圈子,重回故土的激情也完全消退了。他从另一处城门出去,随后任命将领石善友为大同防御使,进驻云州。翌日,便旋师回转太原。当眼前出现在汾水围绕下,河堤遍植绿柳的晋阳城廓时,克用忍不住从心中发出雀跃。他终于了解到,自己一生当中最喜爱的城市,原来正是太原城。

这一年秋天,克用在太原召开会猎。到此时为止,他所控制的疆土已达河东道全境,代北部落大多臣服;在河北道,也有李存孝的邢、洺、磁三州和王处存的易、定二州互为犄角之势。放眼展望,前途似乎已现出无限光明。因此,克用这段时间的心情也很好,脸上时常挂着笑容。

参加会猎的,差不多荟集了克用眼下所有的手足臂膀重臣。上万名将士都穿着鲜明漂亮的衣服,骑着高头骏马在城外的原野上布营驻扎。就连辖地在邢州的存孝,也带着几百骑壮士赶来赴会。

去年由于昭义节度使任命的风波,存孝和克用疏远了一些时日,但在受封邢州节度使后,存孝又春风满面,像孩子般高兴了。和存信那种有点灰暗色彩的执拗相比,克用还是更喜欢这种单纯明快的个性。

“大王,镇州王镕与汴人勾结,企图与燕寇合谋吞并河朔,请大王乘云州、代州之捷,一举平定燕、赵!”

当天狩猎时,存孝策马走近克用,低声进言,声音中有着一股无所畏惧的热情和斗志。克用仿佛从他身上看见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那时候,也正是这股不甘心默默无闻、虚度光阴的志气驱动着克用干出一番事业。而今,这年轻人的眼眸中也闪动起了同样炽热的火焰。

太原会猎结束之后,克用统领诸将南巡泽、潞二州,扫荡河阳军的怀州和孟州,河阳节度使赵克裕望风降服,请与克用修好。克用又挥师进入邢州,在邢州举行大型狩猎。

“存孝,你为前锋,为我攻打赵人!”

克用在狩猎中宣布出征命令。第二天,存孝所部的邢兵便第一批投入北进镇州的战线。又过了两天,克用也率军后继而进,围攻赵兵于临城城下。赵人的五万援军差不多同时赶到,在临城西北方的龙尾岗布阵。

“我要去亲眼瞧瞧赵兵的虚实。”

克用不顾重臣们的劝阻,只带着十余骑纪纲前往侦敌。他们涉水度过水流湍急的滹沱河,这时,天空云层低垂,开始落下淅淅沥沥的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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