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 / 2)

关中发生的惨剧,不久便传到克用耳中,他几乎无法相信,区区三个二流、三流的小藩镇,竟敢如此跋扈骄横、威逼天子、擅杀宰相,克用不禁为天子威仪的衰落感到悲哀而又愤怒。收到报告的当天,他便火速派出使者征发北部蕃兵,不一会儿,他又派出了第二名、第三名使者,一直到晚上,总共遣使十三次,约定翌月即渡黄河入关,讨伐三镇。

很快到了六月,克用终于集结起蕃、汉大军,一面上表朝廷,谴责王行瑜、李茂贞、韩建称兵犯阙,贼害大臣,请求加以讨伐;一面向三镇发出宣战的檄文。三帅大惧,留下王行瑜弟弟王行实和李茂贞养子李继鹏各为左、右军指挥使,每人统兵两千宿卫京师,随后三帅立刻返镇,准备迎接独眼龙的怒火洗礼。

在绛州,克用遇到了王珙弟弟王瑶的抵抗,河东兵猛烈进攻,十天时间即攻拔绛州,将王瑶斩首于军门。七月一日,克用大军进至河中,王珂亲自在道旁迎接。

“你就是那个王郎啊!”

克用在马上打量着拱手立在路边的那位年轻人。通常藩镇家的子弟,不是飞扬跋扈,就是利欲熏心,或者凶残狠毒,才能大多低劣,比之一般庶民还要不如。譬如与王珂争位的王珙,就是个苛暴、多猜忌,不以人命放在心上的纨绔子弟,内到妻妾宗族,外到幕宾将吏,只要一言不和,立刻以各种残毒刑法折磨处死,没有一天不无辜杀生。与宾客宴会时,经常突然拔刀斩杀一人,掷首级于座前,仍谈笑自若。比之以酷烈狠毒闻名的王重荣,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眼前的这位年轻人,却一点也不让人产生凶狠暴戾的印象;同样,也不像成德王镕一样文弱瘦小,而给克用一种温顺、忠厚的感觉。如果是青年时的克用,可能会认为这个年轻人笨拙、没有霸气和斗志,但在此时的克用的眼中,却不知不觉的有点喜欢上他了。

——要挥舞战旗称霸中原,这小子肯定办不到。不过,却一定是个性情恬淡,温柔的男子。

克用之所以会有这种想法,是出于某种于天下局势无关的私人考虑。他的长女嫁给了王处存之子王郜,现在次女也已经十五岁了,克用一直在诸将和各镇盟友中物色女婿的人选。这位王珂,虽然不能成为威镇一方的豪杰,但如果把女儿托付给他,却十有**能成就一段美满的姻缘。

他面带微笑地打量着王珂,年轻人被瞧得不好意思,低下头去。克用脱口而出:“王郎,我和你亡父情同手足。你就做我的女婿吧!”

“这……”

王珂吃了一惊,克用放声大笑了起来,于是打马径自入城。当天,送出媒人正式向王珂提亲,王珂与河中诸将吏商议之后表示应允,克用便派使者前往太原向族人报喜。

不过,这桩姻缘只是讨伐三镇之战中一抹桃红色的花絮而已。不等太原的回音,克用便又统领大军向京师进发。在朝邑,击溃了匡国节度使王行约与王珙的联合军,王珙退往陕州,王行约则退入京师。

“同州、华州已全部沦陷,沙陀就要进京了!”

王行约纵兵在城中大呼,同时,与担任左军指挥使的弟弟王行实一同大掠长安西市。王行实上奏请天子移驾往邠州(王行瑜驻地)避难,与李茂贞交好的枢密使骆全玉则奏请车驾行幸凤翔(李茂贞驻地)。天子都回答说:“朕已收到克用奏表,现在尚驻军河中。就算沙陀来此,朕自有应变之法,卿等各自安抚本军,勿令动摇。”坚决不肯逃亡。

“既然无法以言语说动主上,那就以兵劫之!”

一方面是王行瑜派阀的左军指挥实王行实和中尉刘景宣;另一方面则是李茂贞派阀的右军指挥使李继鹏和枢密使骆全玉,两股势力都想将天子劫往己方阵营。七月初四日傍晚,左军、右军互相攻杀,鼓噪声震动宫阙。天子登上承天楼,想要制止混乱,李继鹏却指挥凤翔兵攻打保卫天子的捧日都头李筠部队,激战之中,一支流矢擦着天子的杏黄袍飞掠而过,射在楼板上,左右侍从连忙扶天子下楼。李继鹏又四处纵火,焚烧宫门,浓烟、火炎遮蔽天空。

“快召盐州六都入卫!”

天子发布急诏,在京师中,驻扎有六都盐州军,战斗力强悍,一向为王行实、李继鹏两军所惧怕。当盐州兵受诏赶到时,两军也匆匆退走,各自返回凤翔和邠州。这时城中已一片大乱,乱军、盗贼到处纵火劫掠。两天后,天子便在李筠护卫下从启夏门出城,来到南山,夜宿于莎城镇。追从车驾逃出的士民共有数十万人,到南山谷口,****而死者达三分之一。夜间,又有盗贼乘乱大肆劫掠,整个山谷,为哭泣悲号声所笼罩,犹如人间地狱。

“不能再拖延了!”

克用一面派出节度判官王瑰奉表前往问候天子起居,一面火速挥师围攻华州。在《读史方舆纪要》上,记载华州为“前据华岳,后临泾渭,左控桃林之塞,右阻蓝田之关,自昔为关中喉舌,用兵制胜之地。”军事位置十分重要。据守华州的韩建,原先曾是杨复光“忠武八都”的一名都将。入主华州之后,致力于发展生产,虽然原本目不识丁,但勤奋好学,渐渐粗通文字。以善于治政和好学闻名诸道,与另一位荆南节度使郭禹并称“****南郭”。在关中三镇当中,是行恶较轻的一人。当克用兵临城下时,他登城高呼:“仆与李公未尝失礼,为何来攻?”克用回答:“公身为人臣,却逼逐天子,公也算有礼,还有谁是无礼之徒!”于是加紧攻城,韩建也勒兵固守。这时,天子派遣的使者郗廷昱来到克用军中。

“李茂贞已帅兵三万到了周至,王行瑜的兵马也到了兴平,都企图劫走天子车驾,望李公及早赴援!”

郗廷昱拿出诏书,克用立刻放弃对华州的围攻,移兵往渭桥进发。这时,天子又派遣延王李戒丕、丹王李允前来催促。克用刚出河中地界,第三位诏使供奉官张承业又已赶来。八月初五,河东兵终于进抵渭桥,投入京畿战线。

“以李克用为天下兵马都招讨使!”

八月十九日,天子再次派遣延王李戒丕、丹王李允二人来到克用军中,命令克用都统保大节度使李思孝、彰义节度使张铛、定难节度使李思谏三镇围攻王行瑜。

“赐予克用御衣,并赐诸大将茶酒、弓矢。”

长相清秀的延王捧着一领锦袍来到克用面前,克用正要跪接,但延王却伸出纤细白嫩如女子的手阻止了他,而是亲手将御袍披在克用身上,克用感到胸口发热,有一种随时可以赴汤蹈火的冲动涌上心头。他的眼眶逐渐湿润了。这时,延王拉着丹王一同站在克用面前,微笑着说道:“宅家令小王二人拜卿为兄长。”然后便同时恭恭敬敬的跪拜了下来,克用也连忙跪下还礼,延王起身扶起克用,克用竟有一种恍如梦中的奇妙感觉。四十二年来的“尊主济民”之志,今天终于由抽象变成现实,又转化为无穷无尽的力量和斗志。一时间,他竟感觉天下再也没有人能阻碍他的脚步,胸膛居然被这股昂扬之气撞得隐隐生疼。

“天子还有密诏。”

延王又轻声细语地说道。克用马上又跪在地上,延王的话语宛如一阵过耳烟云般吹拂过他的耳际:“日昨非卿至此,已为贼廷行酒之人矣。所虑者二凶缔合,卒难剪除,且欲姑息茂贞,令与卿修好,待枭斩行瑜,更与卿商量。”光是这亲切的声音,就已令克用心神如醉,他仿佛亲眼目睹天子在自己面谆谆劝谕。不管圣旨说的是什么内容,他也决意一字不差地予以躬行。

“延王回行在复命之后,请让天子放心还驾京师。老夫就算拼却这条性命不要,也定会翦灭逆党,荡清畿内!”

克用大声说着,独眼中终于流淌出热泪。

延王临行之前,克用让随军在侧的儿子李存勖陪同前往,代替克用觐见天子。今年,存勖已经十一岁了,相貌堂堂,脸型已呈现出未来英俊的轮廓,克用问道:“就要见到主上,吾儿会不会紧张?”少年高声回答:“不紧张!”但额角却明显已有汗珠。克用笑着让他随延王一同前往行在。直到晚上,存勖才带着侍从回来。克用向从官询问觐见的情景,得知天子十分欣赏存勖的相貌和应答,赐予鸂鶒酒卮、翡翠盘,又抚着少年的背说道:“此儿当使其父亚之,它日得志,勿忘吾家。”

“主上真的这么说吗?”

克用欣喜地笑个不停,他问存勖:“吾儿有信心能令父王亚于你吗?”存勖“嗯”了一声,克用放声大笑:“好,好,那为父今后就管你叫李亚子好了。”从此之后,“李亚子”之名流传四方,成为存勖的代称。

八月二十七,天子还驾京师,克用派遣义儿李存节领二千骑兵守卫京师西北,又以三千骑守卫三桥,于是亲自挥师进发,在梨园寨围攻王行瑜兄弟。

在这激烈的一连串行军作战中,克用感觉麾下军队的战力虽然还足以对付关中三镇,但比起当年讨黄巢时的军容,已明显不如。每当士兵攻打一处壁垒长时间无法攻克,或者在战场上不能一举击溃敌阵时,克用就怀念起存孝、薛阿檀、康君立、史敬思、安金俊、李克修这些故人驰骋沙场的英姿。那时候,克用精力旺盛,风华正茂,左右的将领个个如同猛虎、骏马,都是当世的俊杰之选。但到这时,不但克用本人已显出少许老态,时常精神不济,麾下的将士也青黄不接,不是头发花白的老将,就是尚未磨练成才的少年人,无法担负起重任。随着战争的持续,克用寻觅新的中坚将才的心情,也就愈来愈急切。

一天,他指挥牙军进攻梨园寨的外围防御阵地,由于地形险阻,敌兵到处把守隘口,克用只得将兵卒分成十几队四面攻打。突然间,有一队邠兵从树林后绕过,直突克用坐镇指挥的坡地。此时边上只有七八十名牙兵护卫,克用连忙向传令兵呼喊,让他通知友军赶来救援。然而,从背后传来一个平静如水的声音:“大王勿急,这支敌兵大概只是误入此地的敌人逻骑,数目不多,虚张声势而已。小将请以三十人扫平之。”

“你说他们数目不多?”

克用向树林边望去,只见烟尘大作,林中也有旌旗挥动的影子,粗粗看去,少说也有三四百人,但又是谁如此肯定对方只是虚张声势呢?

出现在克用眼前的,是位三十岁左右的壮年人,面色黝黑,脸上的肌肉好像僵硬的死肉一样毫无表情,但又圆又大的眼睛、有棱有角的嘴唇却又显露出一种静默中的活力和生气。这样独特的面相,克用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这时,那人回答道:“没错,来犯之敌至多不过五十人。”

克用沉吟了片刻,这位壮年人的表情、话语声中,都自然而然地带有一种沉着谨慎的色调。没有一般军人的粗野和暴躁,好像无论干什么事情都会在心中计划盘算个五六遍似的。克用不知不觉就被这种气质感染了,他有点忐忑不安地让这人带着三十名士兵前往应战。这人作战时的行为,也是克用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大多数武将,都身先士卒去斩杀敌人首级。而这个脸皮如同铁板的壮年人,却只是冷静地在阵后指挥,因为交战规模小的缘故,他有时也舞动铁鞭上前帮助士兵格斗,但从来都不争夺功劳,而让部下去取得首级。克用在远处眺望整个战斗过程,感到新鲜而又有趣。

没过多久,那人果真将敌人全部击溃,他一边向克用的方向走来,一边让部下报告每人夺得首级的数目。“三个”、“一个”的声音此起彼伏。当他走到克用面前时,略一欠身,依旧用那副平静又有几分冷淡的声音说道:“敌兵总数为四十五,斩首四十一级,逃走了四人。”

“你……”

克用张着嘴,但半天也没能说出话来。许久,他才改口发问:

“你叫什么名字,现任何职?”

“末将周德威,小字阳五,现为帐中骑督。”

“只是区区帐中骑督?那么,你一定是新近投入我麾下的吧。”

“不……”

周德威冷峻的脸上突然掠过一丝奇妙的表情,但他很快又镇定自若地说:“末将伏事大王,已经快十年了。”

“十年!”

克用不由叫出声来:“君这样的将才,竟在老夫帐下埋没了十年!”

“末将一直在边关任职,因此无缘得见大王。”

“边关——”

克用喃喃自语,他突然间回想起自己的年轻时光,也正是在边关踯躅消磨了整整九年,一种无法形容的感伤顿时涌上心头,他又仔细打量面前的周德威,但却看不出有半点怨恨或郁郁不得志的蛛丝马迹,只是面如铁板地沉默着,嘴角上挂着一抹淡漠于世事的冷冷笑容。但光是注视着这奇异的冷笑,克用却仿佛能看见一位陌生的年轻人在狂风戈壁中放声悲泣、寂寞吼叫的影子。

“从今天开始,任命你为铁林军使。”

克用突然大喝一声,嗓音忍不住颤抖激动了起来。

梨园寨的围攻战,虽然进度缓慢,但终究还是一天一天在逼近最后的胜利。王行瑜日益困窘,不断被迫缩小防线,只得向李茂贞求援。九月中旬,探马前来报告克用,李茂贞已派出万余兵马前来救援王行瑜,布阵于龙泉镇;茂贞本人,则亲率三万大军进迫咸阳。

“岐兵咄咄逼人,但是——”

克用想起天子让延王传达的口谕,要克用暂且姑息李茂贞,以诛伐王行瑜为第一要务。因此,他不能就此出兵迎击李茂贞,而是派使者向天子上表,请求下诏令李茂贞罢兵,并乞请削夺李茂贞官爵,与王行瑜两人一并加以讨伐。

然而,天子却下诏为李茂贞辩解,称他勒兵布防,是为了防备异常事态,现已让茂贞尽快返镇。又说:

“李茂贞已经诛杀了犯上的逆臣李继鹏,以赎兴兵犯阙之罪。卿千万要告知兵将,不要轻易侵犯茂贞的土疆。”

——怎么会这样!

克用十分惊奇,他向银屏说起自己的疑惑,而银屏却笑出声来:

“王的领会力也太迟钝了吧!朝廷不讨伐李茂贞的用意,正是为了抑制大王您啊!”

“抑制我?”

“不错,虽然关中三镇屡次骄横犯上,但朝廷所能倚仗的兵力,却也只有这三镇的兵马。如果全都为王所荡平,此后假若王也有了异心,朝廷又能依靠谁来抵抗大王呢?”

“胡说,我怎么会有异心?”

“王虽然自知没有异心。但在朝廷那帮大臣的眼中,王却还是‘非我族类’的胡羯夷狄之徒,永远也不可能真正信任大王。就算王讨伐了庞勋、讨伐了黄巢、讨伐了河北雄藩、讨伐了关中三镇,这一点仍旧无法改变。今生今世,王都将成为朝臣内心深处最大的敌人,直至大王死去,或是唐廷灭亡为止。”

银屏轻声而又略带悲恸地说着,克用听了不由黯然低下头。他心里隐隐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虽然自己一心勤王,但无论是天子还是朝廷,都只是将自己当作鹰犬猛兽般驯养。高兴时,为他加官晋爵;不高兴时,又立刻削夺官爵,兴兵讨伐,意欲将他置之死地而后快。他感到全身又倦怠无力了起来,悲愤地起身走到空地上,头脑一片混乱。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目光突然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天子所赐的那件御袍,此时正罩在甲胄之内。克用用手指摩娑着柔软光滑的衣领,方才混乱愤怒的情绪终于逐渐平缓了下来,他的目光又变得清澄明净,不再去想那些令人斗志衰竭,心神不宁的杂念,而是一心一意地将精力投注于“尊主济民”的志向。

——朝臣怎么想,那是他们的事。我李克用只求问心无愧,一生能将理想贯彻始终,这也就死而不恨了!

这样想着,克用尽力以平常心对待朝廷偏袒李茂贞的举动,随之下令军队不准轻易与岐人交兵,集中全力对梨园寨进行日夜攻打。

十月初五,李罕之的部队终于击溃了梨园寨,王行瑜引败兵往龙泉镇退走,半途被李存信、李罕之军邀击,杀戮万余军士,王行瑜之子王知进、母亲丘氏,以及大将李元福等二百余名将佐被俘。两天之后,王行约、王行实二人也烧掠宁州城逃走。畿内的邠人势力,至此已被连根拔除。

就在梨园寨大捷的当天,天子再度对克用予以厚赏。不过,这次赏赐的礼物,既不是金帛珍宝,也不是高官厚禄,而是一个人。

“赐魏国夫人陈氏陪侍克用!”

这名魏国夫人,是天子最宠爱的一位妃嫔,才、色冠绝后宫,但天子却毫不吝惜地赐予克用,克用感到惊诧而又狂喜。之所以惊喜,并不仅仅是因为能得到倾国倾城的佳人,而是由于主上竟将心爱的女子赠送给自己,这份恩赐,足以抵销克用前段时间产生的种种猜疑和不安,重新对自己的志向充满了信心。

——她的身躯,曾经和主上龙体亲密无间地接触过。

每当这样想着时,克用就有一种如梦似幻的奇妙感动,当克用与陈氏第一次同房时,竟有一种朝圣般的虔诚心境。开始几天,女人总是在黑暗中无声地流泪,克用问她:“你讨厌我吗?”但女人始终也不回答,却又更加紧紧抱住克用的身体,克用能感觉到陈氏心中的迷惘和感伤,这一切,都从女人温热的**中淡淡地流露着,令克用也同样产生迷惘的心情。然而,一段时间之后,女人终于不再哭泣了,因为克用总是管她叫“魏国夫人”,陈氏笑着对他说:“妾身也是有名字的,不要再用这种破头衔称呼好不好?”

“你叫什么名字?”

“阿媎。”

“……阿媎。”

克用听见这个名字,心中就浮现起从未谋面的江南水乡景色、风物。这位陈阿媎,也不像北方的女子一样刚烈、飒爽,而给人以小巧玲珑、兰心蕙质的印象。当她穿着素雅的衣裳,静静地倚窗而坐,克用就联想起出淤泥而不染的水莲花。有时候,阿媎会吟咏一些克用听不懂的诗句,这时她的表情往往变得透明而寂寞。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一次,克用听见阿媎将这首诗翻来覆去吟了好几遍,便发问:“这是你作的吗?”阿媎脸上顿时泛起桃红,轻声回答:“这是杜工部的诗。”克用不知道杜工部又是何许人,只是为阿媎吟诗时那种无邪中又带有几分悲伤的表情所迷醉。逐渐的,他不再只将阿媎视为主上宝贵的赠礼,更视为今生仅遇的爱人。这两者之间没有矛盾,随着光阴的流逝,他一天比一天更深爱阿媎,也一天比一天更感激敬仰天子。在克用的生涯当中,这是唯一一段理想与事业完美契合,付出的牺牲获得圆满回报的日子。独眼龙四十二岁时的心境,既充实有力,又幸福美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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