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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九宫迷情(1 / 1)

?脚踏云关几万重,九宫山色画图中。

龙塘月照珠磨镜,石壁泉流水挂虹。

两岸清风吴楚地,千年仙谷宋元峰。

翻身欲去将何处?仍向天门得路通。

九宫山位于属幕阜山脉中段,在湖北通山南端边陲,因集九层山峰,形似八卦九宫而得名。在《云笈七签》中幕阜山是三十六洞天中第二十五洞天。山顶有地形如盆,坦如平掌,宽广百余亩,群山环抱,三峰屏峙,巽朝乾,出水飞练直下。四下景色险峻深邃,高奇雄伟、千峰叠翠,万壑竟幽,再加上松涛吼啸,泉瀑奔涌,文人墨客就会情之以动,心之以仰,情愿拥入九宫山的情怀,享受天然之韵,探略名山之奇。

九宫山乃是道教圣地,而南宋之前,这已有道教活动。据元代道士车可诏在其所撰《真牧堂新膺龙光记》中曰:‘晋安王陈伯恭等兄弟九人,隋亡后举族南迁,回归江南故里,见此幕阜洞天,早已萌发的遁世思想和黄老信仰油然而生,受九宫八卦启发,在山上按八卦方位采花岗岩石建造九座宫殿,铜梁铁瓦,气派非凡,并取名为混元宫、八卦宫、青龙宫、白虎宫、斗姥宫、无为宫、三清宫、七真宫、移花宫,于是有了以‘九宫盘顶,山有三峰‘等说法。

这日清晨,九宫山主峰之巅九龙顶,霞光四起,正是旭日东升之期。站在九龙顶观云阁俯看九宫云海,端是气象万千。想来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那有几回得。仙人修真,餐风饮露,大抵如此。

此时传来声音打断了着难得的宁静。却见一身着道装的童子在霞光中闻鸡起舞。那童子眉目间甚是清秀,个子不高,头上挽起了一个道髻,已宛然便是个小道童。乍见之下,却见他脸上有股浩然正气,凌然不可欺,肤色异乎寻常的白皙,霞光有若透明,透出少许病态。只见他缓缓站起身来,双手下垂,手背向外,手指微舒,两足分开平行,接着两臂慢慢提起至胸前,左臂半环,掌与面对成阴掌,右掌翻过成阳掌。却是名震天下的太极拳的起手式,跟着一招一式的演了下去,揽雀尾、单鞭、提手上势、白鹤亮翅、搂膝勾步、手挥琵琶、进步搬拦锤、如封似闭、十字手、抱虎归山……

只见那道童左阳右阴,双掌时而凝重如山,时而轻灵似羽,圆转如意,每一招都含着太极的阴阳变化,精微奥妙。吞合之间,朝霞舞动,霞光异彩,蔚为大观。虽说太极拳民间流传甚广,但易学难精,此孩童以如此幼龄却得到太极精髓,光是天生资质超人是万万不够的,非明师指点不可。约一拄香的时候,那道童便使到上步揽雀尾,单鞭而合太极,神定气闲的站在当地,真气缓缓归如丹田。一套拳法练完,那孩子脸色反见一丝淡淡的血气,精神反见健旺。

忽听身后一人大声道:“好!”那声音听来甚是耳熟,他在山上六年,师父的声音却是万分不能忘记的。他急忙回头,只见一个身着灰布宽袍的高大老道面带微笑的走上峰来,一身袍子有些随便地搭拉在肩部,隐见几点污垢。那道人脸色红润,目光莹然,头发却是漆黑如墨,光可鉴人,挽着个道髻,说道:“迷情,这一招‘揽雀尾’,确实深得太极神髓,不旺为师一番苦心。数月没见你练拳,想不到精进如此!”那个被叫做迷情的孩子连忙跪倒在地,说道:“师父,是您来了,这许多日子不见,想煞迷情了。”

却见那老道走到道童身边,双手虚空比划了个太极式的圆圈,阳掌为实,阴掌为虚,太极中藏,端是神凝气汇,巍巍然如高山,不可仰止。当世能将太极拳使到如此境界的高人,非武当开山祖师张三丰莫属。说道:“这套拳术的诀窍是‘虚灵顶劲、涵胸拔背、松腰垂臀、沉肩坠肘’十六个字,纯以意行,最忌用力。我见你招式之间斧凿之气甚重,隐隐然有杀气呈现,离形神合一的最高境界还相距甚远。”韦迷情心下惭愧,道:“师父,徒儿受教了。”

张三丰转头望向那漫天的云海直达天地对接之处,霞光却给滚滚云海镀上了一层金边,巍然不可方物,言道:“迷情,你随我修道已多年,难道还摆脱不了俗世之念,你看这涛生云灭,万物自有更替,自然早有定数,我修道之人,当上顺天意,下体民心。你不能忘却昔日之事,自然心中有魔,心魔起而幻象生,太极乃道家清虚无为之功,却非争强好胜之功,所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人道当取法于地,究源及道所本之自然。你若心有挂碍,自然无法发挥其大威力。惟有破嗔念,解心魔,不滞于物,方能武学精进,达至至境。”韦迷情痛苦的闭上眼睛,脑中又浮现出六年前的一幕幕,如沉浸在一个永远无法苏醒的梦中,口中如同梦呓道:“师父,我不行的,我时常午夜梦回却看见那些叔伯出现在我的梦中,他们身上都是鲜血,我……”再也说不下去了。张三丰深知其当年回忆之惨痛,掌落其背,一股宁神静气的热流缓缓而入,韦迷情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痴儿,痴儿,你又何必执着于昔日的恩怨,修道之人最注重的便是灵台清明,保持一颗赤子之心,又岂可象世人般追求俗世幻象。人多有欲念,欲念起而苦难生,我带你来九宫山,正是借这里的仙灵之气化解你的内在的煞气,你可知道,入魔修道,完全在你一念之间。若你不能好好把握,数年道基必毁之一旦。”张三丰说到后来,语音甚是严厉,韦迷情本是大智慧之人,被此当头棒喝,心头一震,顿时醒悟,跪倒在地,道:“迷情不才,亏得师父点化,今后必要潜心修道,不问人世间的恩怨。”霞光洒落在峰顶,张三丰一派仙风道骨,令人神往不已。

张三丰道:“也罢,此事别再提了,现下咱们便来过几招。这些日子师父不在山上,却不知你是否偷懒?世人皆以为太极拳法易于上手,却不知其深奥繁复,你年纪尚小,有些精微之处不能好好体会。让为师来指点你一番。”韦迷情垂首道:“弟子不敢与师父动手。”

张三丰轻卷袖子,跨前一步,单掌合动,隐然间皆具阴阳之气,招式虽和韦迷情所使的一模一样,但高下却有云泥之分。韦迷情却依然站着不动。张三丰道:“交手之际,不必客气。为师便让你单掌,你若能推动我一步,我那把真武宝剑就是你的了。”韦迷情乃小孩心性,本就极爱那把真武宝剑,顿时便是跃跃欲试。却见他微一躬身,两臂慢慢提起至胸前,左臂半环,掌与面对成阴掌,右掌翻过成阳掌,一招起手式,却是礼数不可费。张三丰轻笑道:“迷情,动手,不必留手。”韦迷情再不迟疑,踏前一步,腿走弓步,拳由下往上翻起,直往张三丰胸口一推,却是一招“进步搬拦锤”,柔中带刚,轻重力度把握正好。眼见便可击中,张三丰胸口一缩,单掌一招“云手”,顿时将此招化于无形之中,韦迷情一看就差了两三寸,未等招式使全,便是一招“提手上势”,手臂便前探数寸,眼看要击中目标,师父依然是一招云手,又是让他无功而返。张三丰笑道:“招式虽是纯熟,奈何得其表而失其实。”韦迷情心下着急,一个“抱虎归山”,双手反挥,功守兼备,哪知师父依然声色不动,还是一招“云手”,一招太极最普通的招式,却在张三丰手上发挥了大威力,化腐朽为神奇,不愧是一代宗师。韦迷情招式再变,却是武当长拳中的“探囊取物”,两招承启之间倒是颇有创意,奇峰突起,张三丰暗暗点头,深喜孺子可教,单掌一圈,Y又是一招云手,韦迷情身子一轻,又被荡开。韦迷情好胜心起,下手之间再无顾忌。招式滚滚而来,进退趋避,迅捷异常。然张三丰丝毫不为其所动,同样的一招云手,在他使出来,却是千变万化。两人你进我退,只见一高一矮两条人影,令人眼花缭乱。细看之下,韦迷情却占了八分的攻势,而张三丰却是单掌云手,守的是滴水不漏。韦迷情久攻之下气力渐衰,攻势也大不如前。韦迷情见这一招云手中,竟有如许奥妙,不由得又惊又喜。张三丰笑道:“太极拳每招看似平淡,内里却是变化万千。你须牢记‘虚灵顶劲、涵胸拔背、松腰垂臀、沉肩坠肘’十六字,却不必拘泥于招式,无招胜千招,但求意境。”韦迷情闻言,心有所悟,暗学诀窍,招式之间,迅捷灵动了许多。

忽然张三丰哈哈大笑,大袖一拂,韦迷情顿时感觉一股大力涌来,身子不受控制地退出几步方才站稳。张三丰言道:“迷情,今天到此为止,这些你闲暇之余要好好领悟,现在你随为师进来,我有事要和你说。”言罢,当先下了九龙顶,韦迷情亦随之而下。

一路下来,高山流水,山道两侧景色却是宜人,九宫山不愧是道教圣地,处处尽显仙灵之气,山雾缭绕,溪水飞溅,如在梦境之中。张三丰选此地作为修真之地,不无道理。

两人一路下来,张三丰与韦迷情谈些山下趣事,韦迷情尚是孩子心性,却是听的津津有味,不时还提些问题。张三丰性子本是极为随便,对韦迷情更是关爱有加,师徒之间倒是其乐融融。人到山腰,山道已是尽头,满山的郁郁葱葱,一眼而望不到边。

两人轻巧借力,人已飞起,几个起落,却见柳暗花明又一村,眼前景色豁然开朗。

,但见翠谷青青,繁花迷眼,一派道家修真的祥和之境。两人一路行来,遍地青草,踏足处柔软舒适,与外间又是换了一个世界。眼下正是秋冬交接之际,却有如此奇妙的所在,大千世界,倒是无奇不有。师徒二人并肩而行,穿谷越涧,想来这段路两人已经走了不下千次,闭上眼睛也是认得路了。

走进山谷,又折了两个弯,迎面两边山壁上突兀而出,壁上却是三个大字:雷音洞。此字离地面约有十丈,即使用上梯子也未必够的着,看那样子,却是被人用手指生生在石上刻下的,铁钩银划,入石约有一指深,当世之见,惟有武当的梯云纵方可办到,也只有张三丰的百年境界有此能耐。两人足不点地鱼贯进入了山壁之间,却见有到小小的石门。两人启门而入,但见石洞分隔为多个房间,韦迷情住靠右首第一个房间,里面床、桌子,书架等各种摆设却是一一齐全,虽是石制,倒也很是精巧。而张三丰的房间内却是一张小几,几上放着茶壶、茶杯和几卷道家典籍,地下两个蒲团,壁上挂着张三丰晚年钟爱的真武宝剑,此外一无所有。其余几个房间却是用来摆放杂物和粮食,最里面的一个是丹房,乃张三丰晚年炼丹修道的场所。

张三丰径直走进了房间,席地坐在蒲团上,双腿盘膝,神态安详,双目神采飞扬。韦迷情跟着坐在对面,两人四目相交,却是一笑。想两人年纪相差不止百岁,却有此默契,当真难得。

“迷情,为师这次去峨眉,已将你给若飞的礼物带到,你可放心。你近来身体可有起色,为师给你的丹药是否按时服用?”

“师父,现在我行气到胸口檀中穴时却感到如万针齐刺,痛苦不堪。但若停止运气,虽不在疼痛,但却感觉经脉在不停的萎缩,幸亏服用师父留下的丹药,才勉强克制。师父,迷情现在一天不练太极,不服丹药,都会感觉来自经脉的不适。该如何是好。”

“迷情,你昔日于伤体受番僧一记大手印,本是经脉尽断而亡之局,我虽救得你性命,但毕竟无力回天。现在你修炼太极,功力每深一分,内伤反噬便厉害一分。为师这些年来为你之伤也是殚精竭虑,但成效不大。依你现在的情况,最多可再支持两年,必全身经脉完全闭合,成为废人。寻常丹药,治标而难以治本,惟有雪山千年雪莲之液可以以本身阴性克制你体内的大手印内毒,修复你的受损的经脉。”

“生死有命,师父,迷情多活了这许多年,已是满足了,看师父以百年之躯为我来回奔波求药,迷情真是惶恐于心。雪山千年雪莲乃奇珍异宝,可遇而不可求,想来也是机会渺茫,师父不必再为迷情担心,一切自有缘数。”却见韦迷情脸色平静,说起自己生死之事倒象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修道多年之功,由此可见一斑,古来勘透生死之人又有几人,这点倒是有些七尺男儿也望尘莫及的。

张三丰微微一笑,赞许地看了韦迷情一眼,道:“迷情虽对生死自有一番见地,但为师却不能袖手旁观,你是我的关门弟子,若就此而去,岂不是让江湖人笑话。为师当日看你面相,眉粗中带细,斜入命宫,显见你命虽有坎坷,但福缘深厚,并非早夭之相,峰回路转,必有转机。”

“师父大可放心,但有一线生机,迷情定然不肯放弃。”

“迷情,昨日为师夜观天象,西方星斗极是反常,一星暗淡无光,与之相邻一星却光芒初起,如旭日东升,不可轻视。想来西边必将有大事发生。再为你卜上一卦,却是难得的一个乾卦,卦中凶中带吉,当真是微妙之极。虽说周易相学和天象之说为师涉猎不深,但既有生机何妨一试。我欲让你前去一探究竟,不知你是否愿意?”

“既是师父有命,弟子愿前往,只不知道具体地点是哪里?”

“为师本欲和你一道前去,奈何近感身体发生异变,丹田内血气浮动,数十年未见,估计是天关将破,为师只有闭关静修,谋图通天之道。”

韦迷情随张三丰修道已是多年,自然明白天关之意,以张三丰的百年修为,内力早逾至先天之道境,返璞归真,生生不息。天关却是修道者的最后一关,一旦证悟,极有可能便白日飞升,完成修道者毕生的梦想。但古来修天关者多,破天关而成大地游仙的人却是寥寥无几,除了昔日黄帝之师广成子外,千年未得一闻。张三丰为谋天道,一生保持童子之身,意志之坚,前无古人。现天关将破在即,韦迷情如何不喜,微一躬身言道:“恭喜师父证悟大道,徒儿不知何时才能达到这样的境界。”

张三丰神色如古井般波澜不惊,道:“迷情,修道之路是艰辛的。你天资绝顶,若有心修道,假以时日,必有大成。你由于先天经脉受损,故此行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那雪山的千年雪莲。为师这几年为了你的伤,也去了不少地方。关外的白山黑水,昆仑山,都已一一寻访过,却无半点收获。现既然西方有此天变,你便深入藏边看上一看,想来会有所收获。你年纪尚小,我欲让你几个师哥陪你前往,你便先去武当一趟吧。”

“是,师父。”韦迷情躬身应道。

“我那几个徒弟想来都已有50多岁,大约他们的徒子徒孙都有你这般年纪,想来突然见有这么个如此之小的师弟出现,却不知有何感想,哈…哈…。”张三丰轻笑几声,指着墙上那把真武宝剑道,“迷情,江湖多险恶,这些年来的江湖掌故我也和你说了不少,行道江湖,你要多加小心。真武宝剑是我年轻时行道江湖所用,锋利无比,斩妖除魔,乃道家至宝,你带在身上防身用吧。”

“多谢师父。”韦迷情对那把真武剑早是喜爱之极,得到自然高兴。

“我已修书一封,你且带去武当山,交给你三师哥俞莲舟,他自会有安排,另外为师给你锦囊三个,你在危急之时,再行拆阅。”

说完,又递给了韦迷情一封信和三个锦囊,韦迷情贴身收好。“你出去收拾一下,今天便下山去吧,一切随机应变,完事后立即回山。”

言罢,张三丰闭上双目,不再说话。韦迷情想到师父随时有可能证悟大道,白日飞升,一时间依依不舍,不愿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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