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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长衣戏生 中(2 / 2)

张绍华这时大喊了一句:“李老三,王媒婆在外面打扮得可漂亮了!”

李老三听到这句话时,心里一“咯噔”,走得更快了,仿佛他后面有豺狼似的。

“奚落他,你很高兴吧?”长生心知肚明地问道。

“呵!谁让他在背后嚼舌根,说我和你的坏话。你是个神棍,修身养性的,你看得下去,我可看不下去。”

长生听着他的唠叨,莫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转过身去看那扇窗子。

半掩的窗子后站着一个瘦弱的青色身影,面容一半在光里,一半在暗里,那冷淡无情的眼在光里尚看不分明,处在暗影里的目光,更是难以捉摸。她不知何时在看他,她的目光太过深沉,里面的东西长生不知一二。只是被那样的目光瞧着时,长生却是感觉到几分难受,像是透不过气一般,忽然就想起张绍华说的话,她的眼里装着世态炎凉,还透着一切浮云烟硝归于尽头的阴森诡异。

张绍华也看到了陆离,眉头一皱,不悦里尽是嫌恶。他手肘顶了长生一下说道:“走了。”

长生转身而走,几步之后他又侧回头去看窗后的人,可是人早已不见,只留下空荡荡的窗户在那里黯然无声,连风也没有一丝来过的痕迹。

长生不再去看,他对张绍华说道:“你答应我的可得生效。”

张绍华知道他在说什么,不服气地“嘁”了一声,回答说:“只要她不被我抓到把柄就行。”

长生摇摇头:“从没见你对一个女孩子这样过?虽是难得一见,可却不是好的。”

“这不叫成见,这叫直觉。呆子!”

“”

两人各执一词,平淡的争论之声渐行渐远。当两人转过墙角消失不见时,一个青色身影无声地走出来,站在长生和张绍华刚才所处之地,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脸上的神色让人看不分明。她看着窗下,稀疏的草地上被人慌张扔下的符纸,伸手捡了起来。一阵风撩过,窗户暗动,手中的符纸上那鬼画一般的赤金色字符发出赤金色光芒,久久不歇。

陆离看着符纸思绪片刻,从裤袋中拿出一盒火柴,取一根火柴轻轻一划,幽蓝色的火光立刻幻化而出,渺小的火焰点燃了符纸,那赤金色的光芒在普通的火焰中一点点融合,消减,然后再也不见。

“喂!陆离,你还在那里做什么?你再不回去,你家里那怪老头又要给我们脸色看了!”一个中年男人朝她喊道。

陆离应着:“我就来。”说完便走过去。身后又撩过一阵风,将地上那一团黑色的灰烬给吹散了。

季怀仁奉他义父之命去还张三修钱,因为刘铁玄五六年没回来了,这几年干娘的生活多受张家帮助。刘玄铁虽讨厌张三修,但他心里也明白对方对他老婆的帮助,但他又因镇上人们口口相传的“张三修对刘小玉的照顾”而在心里“孝敬”了张三修的祖宗十八代。一边是人情,一边是愤恨,左右矛盾。这人情搁在那不还的话,又让他犯恶心。然而他又不想亲自登门,更不愿让媳妇去,所以,季怀仁就成了他的跑腿。被刘玄铁吩咐了这样的事,季怀仁当即是拒绝的,奈何在刘玄铁面前,他壮志有余却威武不足,刘玄铁几下声色俱厉,季怀仁只得屈服。

季怀仁才经历过情场失意,想到一会去到张家大宅,又要见到人生劲敌,真是有够烦的!来到张家大宅时,季怀仁心下又忍不住骂了一句。初到干娘家中,那规规矩矩的石墙瓦房简朴得清清冷冷,细看竟有几分穷酸破烂像。然而这张家的大宅,庭院宽阔、古意致远。季怀仁虽学识浅薄,但也知道“差别”二子何意。他与那“人面兽心”的劲敌之间的差别竟如此之大。

季怀仁迈开步子,摆着两只精壮的深麦色的胳膊,大摇大摆地迈着桀骜的步伐。虽然差距大,但气势上可不能输。才踩上大门前的石梯一步,一个身影突然自张家墙内跳蹿而出,利索稳健地落地,而后跑远了。那不正是他的人生劲敌——张绍华吗?因为他和张绍华隔得有六七米的距离,再加上张绍华好像在赶着什么事情,倒并未注意到他。

在自己家里还要翻墙,偷偷摸摸的,他要做什么?季怀仁内心一股疑问,正犹豫是不是要跟在他后面。此时大门突然打开,一个人站在门中间愣看着季怀仁。

张三修愣了几秒,说道:“是小侄啊。你怎么站在大门外?”他倒是一副亲切和善的模样,张口就叫自己“侄”,好像忘记了自己和他儿子当街大打出手过一般。再想想那死皮赖脸说“我是你老子”的粗莽大汉,这两个老东西还真是臭味相投。

握紧了手里沉重的东西,季怀仁神情复杂,那袋子里装的是大把大把的钱。季怀仁的内心从很早开始就充满疑问,最初跟着刘玄铁时,他知道他是个外出打工的,现在知道刘玄铁是个打完工回来的。

一个平凡的打工人,怎么会有这么多钱?这是季怀仁很早想问却一直闷在心里的疑惑。而且看干娘平日里的样子,她似乎完全不知情。

“这是我干爹还给你的。”在张三修不明所以的表情下,季怀仁一把将袋子塞在了对方手里,然后头也不回的朝张绍华的方向快步走去。

“红花堂”中,长生双眼寻望,穿过一个又一个被烈日灼热的青石巷口。他今日出门,只是因为内心那一点好奇。虽是下午四点,日光仍是很厉害,他的额头早已渗出了一层汗。

长生走在茂盛的树丛下面,躲避烈日,眼睛在一座座高低相间的房屋之间来回打望,眼前换过一座又一座房子。一道悠扬的京胡弦声传来,曲调随心,恣意洒脱,堪比没有章法的蝉鸣。听说陆离的爷爷是拉曲的,有没有可能是他呢?长生带着期待,朝曲声的源头寻步而去。

曲声来自巷的深处。那里有一座窄小的瓦房,屋墙用石头、泥土、宽竹条和草砌成,石土墙低低矮矮的,默默无闻的,屋门静静地敞开,屋旁边生长着一棵巨大的黄葛树。此景虽无小桥流水的逸致,却有绿树人家的闲趣。

“在太阳底下给我去蹲马步!”严厉的呵斥声粗噶响亮,曲声顿时被打断。长生在屋外能听到东西被放置的声音,还有步履缓慢而平静的声音。他靠近了门,往里瞧着,一个老头坐在屋檐下的木凳上抽着叶子烟,他的神情看起来严厉、冷漠又无情。老人的身旁放着一张木桌,桌上有一个白瓷杯子,还有一把二胡。桌前两三米远,一个身影寂静无声——陆离穿着一身薄衫,不知她做错了什么正被罚着蹲马步。

老人吐出一串烟圈,拿起茶杯进屋去了,也不管在在烈阳下蹲马步的孙女。小院中剩下陆离默默地面对石土墙接受惩罚,还有一把二胡安静地躺在桌上陪她。

待老人进屋之后,陆离却转头向门外观察的长生看去。突如其来的注视,让长生措手不及,而对面那双眼睛却通透自然,好似她早就知道他在门外观看。

院内窄小,一半享受阴凉,一半忍受烈阳,陆离站在日光与树荫交错的地方,她平静的脸好似没被这炎热的天气折磨出半点狼狈。

长生和陆离视线交汇,你不言我不语。这样相互注视了半刻,陆离先移开了视线,接着,陆离的爷爷便从屋里走了出来。

老人仍是一脸严厉的神情,他带着命令的口气吩咐道:“我出去会儿,你哪也不准去!听到没有?”

陆离背对着她爷爷,马步扎得稳实,身体一动不动,回答道:“好。”

老人听到孙女的回答后,便出门去了。陆离的视线朝门看去,长生已不在了,该是躲起来了。

陆离觉得有些口渴,便往桌子走去。刚走到屋檐下,突然感觉到头顶一阵凉意,她猛地向后退开,一个人影迅疾地从房顶蹿下来,像是事先准备好的,只是被她察觉躲过了。陆离看着他,她对此人一点也不陌生。以这种莫名其妙的方式出场的正是张绍华。

张绍华手里拿着抹满了鸡血的符纸,让符纸再也不是明黄色。这符纸是他从长生那里骗来的,鸡血是他在家里自己抹上的。他今天来这里是想同这个诡异的少女正面对决,虽说是“正面”,但他的出场并不光彩。

“你”陆离正要开口问,却不想张绍华倒先问起来。

“你说,你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他潜伏在屋顶上一直等待合适的机会,没人发现他。他的突袭很快,他自信没有人躲过。可这个叫陆离的,她的反应快得让人可怕。

张绍华单枪直入,毫不掩藏赤裸裸的怀疑和厌恶之情。

“呼呼”黄葛树摇摆得厉害,不知是不是因为突然变得凉飕飕的风。

张绍华感觉有异,如此炎热的天气为何这小院内吹的风如此森凉?且这股风没有停下的趋势,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头发和衣服被阴风灌满,陆离扎起的长发朝上飞舞得凌乱,轻薄的长衫肆意躁动着。

这是发怒了?可为何她的眼睛并没有丝毫怒色。

阴风未停,且越来越集中地朝张绍华的方向而去。张绍华心中惊骇,他虽看不见风,但至少能感觉出来,他一步一步后退,而那股诡异的阴风去步步紧逼。就在张绍华准备豁出去的时候,他看到陆离眉头微皱,顿时,这窄小的院中狂吹地阴风停了下来,头发和衣服也不再骚动。张绍华能感觉到周围又热了起来,额头上有一颗汗珠顺着眉毛落下,可为何他的心会大震?身体似乎比刚才还要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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