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1 / 2)

?(1)

天边没有舞歌声,我曾这样以为。

直到这一刻。我穿过层层的云幕,踏上天宫最后一层台阶,我忽然听见迟暮钟响起巨大而缓慢的声音。这是如此浩瀚的天宫也抵挡不能的钟声,在每个黄昏,悄然而至,伴着晚风和时光飞一样的流逝,渗入我每一丝皮肉每一寸骨头。

我觉得冷,于是我裹紧外衣,抬起受伤的右手,顺势拨开五色鸟迷乱的包围,正视眼前这一片云崖。

只要一步,只要一步,我就会死。

我感到拥堵的心房一瞬间变得空了,并且平静得出奇。我突然想起念尘坐在这里的那个午后,他那格外寂寥的背影,不知是否怀着和我同样的心情。在这块陌生的台阶上,在夕阳最后的一抹余晖中,我想起念尘,望向远方,漠然出神。

这时茉凉忽然在身后慌张地喊我,她喊,笙歌,笙歌。

我转身回应。

迟暮的钟声渐渐停止,天宫瞬间变万丈漆黑。在一片迷蒙的夜色中,我看到茉凉仙子向我走来,她的头上是清冷的云彩,她的脸上挂着我熟悉却又模糊的笑容。我将右手藏在身后,对她笑,她望着我,没有说话。

我说:“茉凉,你总能找到我。可这里风好大,我们回去。”

茉凉“嗯”了声,牵住我的手带我走。只是她牵我的那只手还在微微颤抖。

我怔住,我似乎明白了什么,我不敢置信。

“难道……茉凉你以为我刚刚要寻死?”

茉凉的睫毛颤了颤,没有回答。

我感到一股浓烈的悲伤,泪水就这样掉了下来。

我半阖了眼,问她:“因为我是凡人,对么?所以你也认为我不该去挡那一剑,你觉得我很丢人我很愚蠢,甚至应该为此去死,对不对?”

“如果我不曾认识你的话,笙歌,也许我会说对。”

茉凉转过头,蹲下来抱我:“如果我不曾认识你,我可能会像那些愚蠢而狂妄的神仙们一样,来嘲笑你,来唾弃你,甚至将你逼得跳崖寻死。可我的笙歌,你是多么坚强,你没有让我失望,当你在我的呼喊中转过头,那一刹那你甚至让我感到惊喜。”

茉凉笑着,轻柔地抚摸我的头发,一下一下,声音也渐渐变得轻柔:“我只是在想,笙歌你还这样小啊。八岁而已,却懂得爱人。为了珍惜的人,你会付出那些神仙都十分珍惜并且吝于付出的东西,比如性命。你是多么优秀。而我呢,我八岁的时候,大约还躺在父神的怀里讨要寻芳草。”

听此,我不禁莞尔笑了。

寻芳草是天界圣草,听闻能赐人一副娇美容颜,因着此物被太上老君锁在耳骨里从不给人碰,遂很是难得。只是我知道,茉凉从不曾向谁讨要过什么,即便那是她的父神。她如此说,不过是为了逗我开心。

“谢谢你,笙歌,谢谢你没有寻死。”

她轻轻在我耳边说。

回到卿一殿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这一路我没有看到最初神仙们向我投来的探究的目光,我甚至没有看到任何对我指手画脚的小仙娥。这一切让我感到舒心和庆幸。只是在经过寻木树的时候,我还是不由自主地驻了足。

我突然就想起茉凉方才说的那句话,并且也曾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这句话:为何我会在这样小的年纪喜欢上一个人呢?

一个讨厌我的人。

这样想的时候,我的右手又开始隐隐作痛。那是被凌厉的剑气灼伤所留下的伤痕,丑陋不堪,从右臂划向右手背,狠狠的一大道。那种皮肉撕裂时的痛楚,至今回忆起来,依旧尖锐鲜明。

然而方才站上云崖的时候,我却惧怕了,惧怕坠落的惊慌,惧怕粉身碎骨的死亡。我承认我怕死,可我又为什么会在明知是死的情况下,替念尘挡了那一剑?

我并不知道。

这时月凉轻轻握住我的手,她说:“笙歌,刚刚你不在的时候,念尘有来找过我。”

我如遭雷劈,杵在原地,怔怔望着她。

“他叫我告诉你,明日迟暮钟响起第一声的时候,记得去见他,他会在这棵寻木树下等你。”

很久很久,我似乎都没有缓过神。我只是感到一种明亮的快乐,伴随着苦涩涌上心头,可即使这样,我依然无比期待明天。

因为这是念尘第一次找我啊。

当然,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我和念尘同在卿一神殿里长大,说起这八年时光,虚度的日子格外模糊,也格外长。与念尘真正意义上的相伴,不过寥寥数月。故我对他的了解极少,大多都是些道听途说来的耳语。而这耳语的主人公无外乎关于一人,他的娘亲,蒲灵仙子。

传说她是天界最美的仙女,死在八年前。

天界的八卦本子上没有记载她的多少事,我只听茉凉偶尔讲起过,说是当年蒲灵仙子偷偷下凡,与凡人结了姻亲,生下念尘。而她所心爱的夫君,却在第二年背着她纳了个小妾。她一气之下,便将那小妾杀死。因此遭了天谴,被五道天雷打回原形。

桑枝仙子素与蒲灵交好,伤情过后,便收养了尚在襁褓中的念尘。

蒲灵仙子悲惨的收场在天界传得沸沸扬扬,作为谈资,众神大多都在议论她杀生的过错,以此来警戒自己提升道行莫入歧途。

而我至今还记得第一次听茉凉讲这故事时的那个夜晚,当时我只倚着她问了一句话,我问的是:为什么蒲灵仙子嫁的那个男人要纳小妾呢?

印象中茉凉似乎没有回答。我却因此明白了念尘讨厌我的原因,是因为他憎恶凡人。

(2)

这一夜我睡得很不安稳,夜半便从梦中惊醒。

睁开眼,云织的窗扇被风吹开,原来是我睡前忘记关。

夜里的天宫很寂寞,黑暗像一张涂了墨的大网,劈头盖下来。我叹了口气,下床去关窗。

手伸到一半,竟看到对面茉凉房里的夜明珠还亮着,我百无聊赖,披了件衣裳,去敲她的房门。

“我在花丛边。”茉凉的声音在叩门声落下时传来。

和许多个夜晚一样,我轻车熟路寻了过去。绕开高大的碎日石,月光像针一样射下来,茉凉坐在花丛边,没有看我,独自望着月光出神。我没有说话,轻轻坐到她的身边。

云朵上,一只打鼾的五色鸟翻个身,沉沉睡去,空气浮动,左边锦葵花的香气轻轻飘了过来,我抬眼望去,竟见它在花丛的最角落里悄悄绽开了第一个骨朵。

我欢呼着跑了过去。

茉凉被我的动作惊动,偏头看了看,问我:“这株锦葵花是你种的?”

“是呀。”我说:“种了半年有余,我每天都盼着它开花,如今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茉凉轻轻笑了,说:“你年纪小,说话怎么这样一板一眼。”顿了顿,她若有所悟:“原来你近日总到园子吹笛子,竟是为了它。”

我眯着眼笑:“没办法,锦葵听仙乐才会快些开花啊,只是我没有仙力,吹笛子也是白费。但桑枝仙子每次来看花都会告诉我,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学她的嘛。”

“娘亲经常这样说?”茉凉皱了皱眉,说:“我倒不曾注意过。”

我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

果不其然,茉凉仙子又开始陷入沉思。她紧抿着嘴唇,指尖捏着喝了一半的茶水,出神的侧脸好像月光一样氤氲清凉。

我没有打扰她,因为我早已习惯,在我记忆里她素来是这个样子。

茉凉比我大了整整三千岁。她不是我的姐姐,却待我像妹妹一样好。她喜欢白色衣裳,喜欢清静,喜欢浓郁的月光。平日里仅和我说话,对其他仙子只当做不识。连她的娘亲桑枝仙子和父神卿一上神,她也不大理会。我虽不解,却知道她冰冷的外表下藏着清透温柔的美好。

她笑的时候像风一样轻。不说话的时候,便这样支着头发呆,明亮的眼眸一眨不眨,眼里的雾气像吹不散似的,常让我想起天际翻卷的云海,和凡间静谧的墨河。

“你怎么还没睡?”她突然回神,偏过头问我。

“我刚刚睡过了,只是又醒了。”

“哦。”她支着头又要望天,募地想起什么似的,问我:“还疼么?”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向自己的右肩,这一低头,便闻到伤口上一缕药香。

我突然有些难过。

“不疼的。”我说。

可怎么会不疼呢,我以为这样粉饰太平便是良策,怎料回忆还是不肯放过我。

我又想起念尘。

记得念尘九岁的时候,我七岁,我们还常在一起玩耍。

说是玩耍,倒不如说是我粘着他。在收养念尘最初的大半年里,桑枝仙子总会想起悲惨逝去的好友蒲灵,不免神伤,几度落泪,经常对着念尘巴掌大的小脸夜不能寐。这叫卿一上神十分忧心。为了爱妻桑枝的身体着想,卿一上神最终将念尘迁到我隔壁屋子里。

而我也有幸与念尘一起长大。

念尘从小便不大爱说话,那时他还不知晓蒲灵仙子的那些事,却莫名的性子冷清,从我记事开始,便是一副阴郁的模样。初时我很怕他,卿一上神每每派我叫念尘用膳,我都会磨蹭许久,才走到他身边,结巴巴说上一句话。而他,只冷冷看我一眼,转头走开。

他最喜欢练剑,常从早到晚不停地练。桑枝仙子见他刻苦,便在卿一殿的偏门前种了一棵寻木树,说是可遮凉亦可避雨。念尘开始在那树下练剑。而我,就在远处偷偷望着他练。

那年我六岁,正是调皮捣蛋讨人嫌,长了膀子就能飞的年纪。念尘面上不好招惹,脾气却温顺得很。一次,我不小心在饭桌上夹掉了一块肉丸子,那丸子咕噜咕噜得一滚,竟然吧唧……滚到了他的衣服上。

我拿着木箸的手瞬间顿在半空,大气也不敢喘,心想我恐怕凶多吉少。

眼泪汪汪看了他半天,结果,念尘只是低头沉默了半晌,然后抬手,面无表情地将那肉丸子弹走了。

那天桑枝仙子和卿一上神都在饭桌上笑我笨,只有茉凉安抚地摸了摸我的头。

后来我觉得念尘对我真好,竟然都不生我的气,真是一个大好人。遂我开始悄悄观察他。知道他喜欢练剑,累了会靠在树下落寞地看天。那时他的目光是悲伤的,在寻木叶坠落的声音里,悲伤得无声无息。让我也跟着悲伤起来。

念尘究竟在想些什么呢?我不得而知。我只是愈发好奇地躲在假山上,看寻木树下他如何一举一动。正因太过专注,我不经意间踩了个空,于是整个人浩浩荡荡大大方方,从假山上栽了下来。

我的尖叫,伴随落地时一声巨响,令念尘直接提剑跑了过来。他见我趴在地上,先是一楞,而后低垂着眼,扔掉长剑,伸手将我抱进怀里。

那一刻如今想来就像是一场梦。

我甚至不大记得他是如何将我抱到床上再行离开,而茉凉又是何时带着伤药走了进来。我只记得回忆里漫天明亮的阳光和飞翔的五色鸟,还有低头时,念尘清冷澄澈的一汪眼眸。

自此我便彻底黏上了他。

茉凉告诉我,那日若非念尘去找她及时治了我的腿,还不知这伤要在身上留多大的一条疤。这本是举手之劳,我却打心眼里愈发觉得念尘好。

遂平日他再练剑,我便端一杯凉茶坐在他身边。回音宫没课,我往往在寻木树下一坐就是一整天。念尘初时厌烦我到眉头紧皱,练几个招式便要停下来,故作凶狠瞪我一眼。我坐在地上,毫不在意,只捧着一杯茶傻傻对他笑。

他倒也无可奈何。

约莫过了月半,我坐在树下望着念尘不走,念尘也不再赶我了。偶尔累极,他还会端起我的凉茶抿上几口,这动作常常乐得我魂不守舍,不能自已。那段时光也是我能记起的,属于我和念尘的最快乐的时光。

(3)

九岁,散学路上,念尘在来往小仙童的交头接耳中,听到自己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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