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来富愣了一会儿，然后直起腰往后退两步，笑着说：“好，让我们石厂长露两手。”他拿一个铁锹把井口的稀油泥往外铲几下，又垫几铁锹土，然后走出井场。
通井机轰轰地响起来，像在毒辣的太阳下耕作的老牛喘着粗气，钢丝绳颤动着把油管拉出井筒，石祥地连续卸几根油管，通身汗水往下流，嗓子里往外冒干烟。
郭来富在井场外一边抽着烟一边欣赏着他们干活，心里想这个老石，一个大厂长，这么热的天，和我们这一帮油鬼子作业工凑什么热闹，你这不是活找罪受吗，尽管他有点嘲笑他，但还是佩服的成份多一些。
他干了一阵子，已经力不从心，喘着粗气说：“歇歇吧，都歇歇吧。”
他放下架子，降低身份，是为了提升人格，他靠人格的魅力赢得了职工的尊重。郭来富走上来，递给他一根烟，和他看着玩笑，“老石，你还是不减当年嘛，都当上厂长了，干活还是那么利索。”
“不行啦，岁数不饶人呀，比不上你们这些年轻人啦。”他接过郭来富递过来的烟，走到井场外面，接着郭来富的烟火把烟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说：“来富，你已经是队长了，你要带头把安全工作做好呀，当然，我知道，在这样的天气下，让你们裹得严严实实的确实很难受，但是，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啊，你们都要珍惜呀，你们还是忍一忍，把安全帽戴上，把工服穿上。”
“厂长，不是我们不珍惜我们的命呀，把这些劳保都穿戴在身上，确实干不动活呀。”
“你们觉得该怎样办好呢？我的意思是既能保证安全，又能把活干了。”
“除非在这大热的天不干活，这是不现实的。”郭来富吸一口烟，又说：“我觉得现在的作息时间不太符合当前的天气情况，你看啊，早晨八点左右和下午四点以后正是天气凉快的时候，也是人精力最旺盛的时候，但是，这个时候正赶上交接班，前后耽误的时间很多，你说，效率怎么能会高呢。”
“你们说该怎么办呢？”
“可以改变一下现在的交接班时间，最好能让作业队根据实际情况自由安排作息时间，我想会更好一些。”
“你们的意见很有道理，我回去开个会，研究一下。”他又问，“你们还有其它什么困难没有？”
其他几个单身职工说：“厂长，我们现在七、八个人住一个宿舍，宿舍里天天乱哄哄的，又加上天气这么热，宿舍里连一个风扇都没有，下班后根本休息不好，厂里能不能给解决解决。”
“我知道了，厂里正在想办法解决这个事，你们先迁就着点。”
石祥地先和主管作业的冯建设副厂长交换了一下意见，然后，又争取杨德斌的同意，很快把作业队的作息制度调整过来。
尽管作业速度和质量都上去了，但是，油井还是接连不断地停产不出油，躺井现象越来越严重，开展一个“百日无躺井活动”也没有见到效果。石祥地究其原因是基层干部的问题。石祥地本来不想调整下面基层的干部班子，因为黄宏达刚离开采油八厂不久，目前下面的基层干部都是他一手提起来的，如果对下面基层的干部班子进行调整的话，恐怕还会引起他的误会。但是，目前这个干部队伍的素质确实不适应油田发展的形势，到底怎么办，他一时陷入到万分苦恼之中。他感觉整个身子沉入了苦海里，无限的苦水包围着他，折磨着他。他坐在办公室一根烟接一根地吸，整个办公室像一个农村在阴天里做饭的厨房，烟雾弥漫，他右手指夹着烟举在空中，背斜靠着椅子，仰着头，吐着烟圈，看似一个活神仙，但他内心进行着痛苦的挣扎。他在想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如果不调整，按照目前的方式走下去，对于他来说，可以减少很多麻烦事，但是，以后怎么办，是要稳定还是要发展，最好两者都要，可是，理想和现实却难以合拍，他想必须找杨德斌好好谈一谈。
石祥地沉着地走进杨德斌的办公室，杨德斌忙站起身，“来，老石。”他边说边让给他一根烟。
他接过烟，坐在他的办公桌对面，掏出来打火机把烟点着，狠狠地吸一口，开始进入正题，“书记，有些事我想和您好好商量商量。”
“什么事？你说吧。”
“这一次开展的百日无躺井竞赛活动半路夭折了，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对这件事我也进行了反思，这里面有组织不力的原因，但是，最关键的原因还是我们干部职工的思想有问题。”
杨德斌听到干部职工的思想有问题时警觉起来，因为他管着队伍的思想建设，他心里揣摩着这个老石到底想说什么，他截断他的话，劝道：“老石，干任何一件事都不是一帆风顺的，你不要想那么多，我们可以考虑周全一些，重新组织一次嘛。”
他继续沿着他的思路说下去，“干部职工的思想不扭转过来，再组织一次还会出现这种现象，人们善于了轰轰烈烈地干工作，善于搞大会战，搞突击，我不是说这种工作热情不好啊，这种工作热情在油田开发建设中起了很大作用，这是不可否认的。但是，在油田精细管理中再继续采用这种工作方式就有些欠妥，在目前这个阶段，我们应该静下心来干些实实在在的事。现在，大家还没有弄清楚辛辛苦苦干的目的是什么，我说这句话可能有些夸张，但事实证明，大家就是没有弄清楚我们到底这样干为了什么。说明白了，我们的各项工作都是围绕着把油田管理好，多产原油，而在这次百日无躺井竞赛活动中竟然有那么多躺井不上报，况且，还不是一个队出现这种现象，那边放着油井不出油不管，这面还在轰轰烈烈地搞井场标准化，本末倒置，这种形式主义现象让人痛心。”
“你说的这些现象确实也存在，原油产量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广大干部职工的工作积极性还是要肯定的。”
“如果能够把这种积极性引导到正面上来，当然能迸发出闪光的火花，如果它的作用点没有找准，那这种积极性就成了斜力，就会把油田这辆车推到坑里去。”
“你有什么好办法呢？”
“我觉得问题的关键还是在干部身上，目前，我们厂中层干部的业务素质太低，在工作中抓不住实质性的东西，净抓一些表面的东西，这样长久下去怎么能行呢。”
“你说怎么办呀，也不能把他们都撤了吧。”
“撤了倒不必，我想把基层的干部班子调整一下。”
“怎么调整呢？”
“我想把一些有专业知识的大中专毕业生充实到主要领导岗位上，你说行不行？”
杨德斌心里很不高兴，他也知道基层的干部队伍存在一些问题，但是，干部队伍的建设归他管，由石祥地提出来这个事似乎有点伤他的自尊。还有一个刺手的问题，那就是黄宏达那儿怎么交代。尽管他没有明确反对，但也没有同意他的提议，他把球又踢出去，“老黄刚走没多长时间，我看现在干部队伍不宜调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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