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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万本处于矛盾之中，一方面，迫于上面的压力和他自己的处境，他确实不想把事故的影响面扩大，如果能避免给厂里造成极坏的影响和损失，如果局里不处分厂领导，可能厂领导对他的处分也会轻一些，对他们单位扣罚奖金也会少一点，按照厂里的意图办对他及他的单位只会有好处，不会有坏处；另一方面，他的良心在谴责着他，他觉得那样做对不住职工，对不住他的家属，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在工作岗位上死去的，天经地义，他是属于工伤死亡，这是一个职工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应该享受到的待遇，如果连这个待遇都不给他的话，他感到太残忍了，这是对一个死亡职工的侮辱，如果他在天有灵的话，那他的灵魂也不会答应。他沉默好长时间，然后低沉而缓慢地说：“那样做我总觉得对不起死去的职工。”
“是死去的重要还是活着的重要？”齐天喜提醒他说。
“是死去的重要还是活着的重要？”丘万本在内心里反复掂量着这一句话，它就像一股台风搅乱了他的心海，血液汹涌澎湃，思绪产生强烈激荡，他那一颗心就像左右摆动的钟摆找不准自己的位置，他连续猛吸几口烟，理一理思绪，试探着说：“主席，您能不能和我们一起给他家属做工作，我怕我们去做工作力度不够，如果有您们领导在的话，我想力度要大一些，他家属可能会觉得更有保障感。”
“可以，处理这事我不出面谁出面呢，谁让我是工会主席呢。”齐天喜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但很快又消失了，然后继续说，“我不给你们擦屁股，谁给你们擦屁股呢。”
事情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困难，也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容易，死者的家属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表示，而是他们自己陷入了难以自拔的泥潭中。丘万本结结巴巴地给死者的家属说明厂里的意图，但没有直接说明这就是厂里的意见。死者的爱人只是一直哭，没有说一句话，他四岁的女儿看她妈哭，也喊着“妈妈，妈妈”地哭。
齐天喜在一旁说：“厂里基本同意老丘他们的意见，看你们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你不说，我们也不好办呀。”
死者的爱人哭着说着，“要什么能抵过孩子她爸的一条命呢？钱能代替孩子她爸吗？”她说罢哭得更悲伤了。
她这一说一哭，她女儿的心灵深处又重现出她看到她爸爸的最后一刻，她趴到她妈妈怀里不停地哭喊着：“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齐天喜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是，孩子凄厉的哭喊声似万根钢针向他射来，封住了他的喉咙，让他说不出话，喘不过气，一阵阵锥心的疼痛强烈地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心中翻滚的浪潮一下涌上眼睛，两只早已风干的眼睛重新湿润起来，不停地吧嗒吧嗒地落下眼泪，他暗暗骂道：“我真浑！我都在干些什么呢。”苦热的泪水蒙住了他的眼睛，他眼前出现了幻觉，这一对母女好像是踩在悬崖边上的绵羊，母绵羊领着它的孩子绝望地叫着，他想救它们，可他伸出去的是一根鞭子，而不是一只温暖的大手，当这一对无助的母女摇摇欲坠深渊的时候他突然打一个寒颤，他挤一挤含着热泪的眼睛，幻觉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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