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渡口(1 / 2)

?1995年春二十年前

一天,沈西泠对我说:“我最近新学了一首歌,要不要唱给你听听?”沈西泠的嗓音细密低沉,略带些沙沙的磁音,同她平日的讲话不太一样。她唱的是一首日文歌,旋律我还记得,是小田和正的那首《突如其来的爱情》,这首歌也是班上最近讨论最多的一部日剧《东京爱情故事》的主题曲。不过我对日文一窍不通,只记得旋律,对于歌词是一句也听不懂,但是因为喜欢看《东爱》的缘故,这首歌也是我的最爱。我不由得跟着她哼起来。

“你是怎么记得歌词的?不会偷偷学了日文吧?”我问。

“哪有!就是强记嘛,实在太喜欢这部剧了。”她说。

“我也是!”我和沈西泠总是有那么多共同处,这就是我们能一直这么谈得来的原因。当时《东爱》还没有播到大结局,我们一边讨论剧情,一边猜想完治究竟会选择丽香还是里美。

“其实,我觉得完治一直没有忘记里美。”沈西泠说。

“那他真是可恶!怎么能一边想着里美,一边跟丽香好呢?”我有些控制不住的义愤填膺起来。

“那怎么能怪他呢?那时候里美已经和三上好上了嘛,三上还打电话刺激他呢。”沈西泠冷静地分析。

“也是哈,”我想了想,感叹道,“哎!感情这事总是这么说不清楚谁对谁错,这就叫无奈吧。”

“现实总是很残忍的!”最后沈西泠这么说。

后来,《东爱》的结局果然印证了沈西泠的这句话,那天看完最后一集大结局,我郁闷到不行,便迫不及待地打电话给她,电话里,她淡淡地语气说道:“早就说了嘛,爱情抵不过现实,何况完治确实不够爱她,不过是一个故事,完了便完了吧,何必较真呢?”

我突然想:我认识的沈西泠变了,从前的沈西泠虽然总是面上淡淡的,内心却比谁都善良和炽热,可如今她却变得这样残酷和冷静,令我心里有些不快。

这以后,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刻意疏远她,反倒与那群“80分”牌友们走得更近了。大家玩得熟络了,不再满足于课堂间隙的那一点点时光,决定周末轮流去各家打牌,间或也玩些别的。我因着要疏远沈西泠的缘故,连着几次都没有叫她。她自然也感觉到了我的疏远,常常会主动走过来找我说话,或是邀我放学一道走,我有时敷衍几句,有时就推说跟牌友们还有事,不能跟她一道回去。我看着她眼神黯淡地默默回到座位,终于还是有些于心不忍。所以,在牌友们再次聚会的时候,我便主动邀请了她,算是和解。她自然看出我的用意,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甚至没有问会有哪些人一起去,郭磊和杨少红会不会去,她如果遇见他们会不会感到尴尬。我倒有些后悔了,不想为着我心里的一点点的不快,导致她要去面对不想面对的人。可是话已经说出口,再想改口,我又很怕面对她再一次黯淡的眼神,几次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这次出游的地点定在了陆正才家位于乡下的一处房子里。那里地处一座江心的小岛上,没有直达的公路,只有靠摆渡船。我们约定从学校出发,骑车到渡口,然后乘摆渡船过去。那天,天气已经渐渐入夏,女生们大多穿着短袖T恤外面还要罩一件长袖衣,男生们却早就迫不及待地脱掉了外衣,一身短打了。我盼望着沈西泠也许改变主意不来了,那我内心的负疚感也许也不会那么强烈,但是她还是来了。远远地,我看见她骑着她的黑色凤凰牌女式自行车,穿着一件白色无花的纯棉T恤和黑白棋盘格棉布裙,外面罩着的一件白色罩衫在前冲的风里向后飘起,衣角在风里“扑搭扑搭”的扇动着,好像长着一对白翅膀。她耳畔的短发梢也同时向后飘着,脸上因为热微微有些红,看见我远远地就冲我挥手。很多年后当我已经青春不再,回想起这一幕,总好像看见年轻的我们在远远地朝我们挥手,阳光下笑靥如花,令人心旷神怡,那样的美好,简直如同在梦里,真实的虚幻。

大家集合完毕,果然不出我所料,郭磊和杨少红也在其列,虽然两人刻意保持距离,但我还是觉得分外的刺目,简直有种想立刻拉着沈西泠退出的冲动。沈西泠却从旁碰碰我的胳膊,小声地说:”没关系的。。。这么多人。。。没关系的。“她冲我安慰似地笑了笑,亮亮的眼眸让我安心。

通往渡口的路很长,两边的行道树因着初初入夏的缘故,呈现出深浅不一的绿色。那天的天气难得的好,阳光透过头顶的树荫筛下来,闪着点点金光。那金光从我们身上流淌过去,渐渐变成了一道道金色的流光,我们仿佛沐浴在这流光组成的河里,也跟着闪闪发光起来。

这次的队伍分外壮大,除了我们几个固定牌友外,还加上了蓝燕拉来的谷利芬,谷利芬的暗恋粉丝萧宇,陆正才的一些狐朋狗党胡鸣涛和沈建,徐漫拉来了自己的死党魏月,许欢欢则谁也没拉,只跟着张志明。一众人等在一声“出发”声中,呼啦啦地就骑着车往渡口赶去,慢慢便拉开了距离。陆正才跟他的几个哥们儿骑得飞快,在前面打头阵,郭磊有时候跟在他们后面,有时候又落后一些,总之总是一个人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杨少红则一忽儿前一忽儿后,没个定性。徐欢欢和张志明始终骑在一起,谷利芬则总是跟蓝燕骑在一起,旁边跟着个围着她们团团转的萧宇,谷利芬好似驱赶蚊虫般的驱赶着他,不过似乎效果不明显。除此之外,只剩下我们几个体力不支的女生,总是被落在队伍的后面,只有一刻不停奋力追赶,忙得什么都顾不上,热得脸孔红彤彤的,满头是汗。

中途休息的时候,蓝燕已经和陆正才的狐朋狗友们打成一片。谷利芬皱着眉头站在一边看着他们,理所当然地接受着萧宇一会儿递毛巾一会儿递水的殷勤。张志明和许欢欢远远地坐在一旁的路牙子上小声说话,徐漫要照顾自己的死党的感受,不大理睬刘超,搞得刘超只好去找也是单身一人的郭磊说话。杨少红不知道跑到哪里去采了一些蒲公英,拿来分给女生们吹着玩儿,一时间在众人中穿花蝴蝶似的热闹了好一阵子。紧接着她又跑到郭磊跟前,原本找郭磊作伴的刘超只好识趣地走开了。远远一阵风吹来,传来杨少红和郭磊的断断续续说话的声音,离得远了听不真切,也不知道说的是“掉鸭子”还是“钓虾子”。我回头朝那边看,杨少红还在叽叽呱呱地同郭磊讲些什么,我又看了看旁边的沈西泠,她只是眯起眼睛看着强烈的阳光照耀下碧绿的远山、麦田、近处的行道树,安静得像一尊雕像。

到了渡口,才发现原来过江的渡船竟然这样的大,连人带自行车统统可以上。不用把自行车锁在岸边,这样在岛上依旧可以骑车代步了,大家自然很高兴。渡船上人不多,硕大的渡船俨然被我们包了。众人理所当然地抢占了渡船靠边的位置,很多人虽然是从小住在这个城市,却可能从来没到过江边,没见过真正的长江。此时,刚才还阳光灿烂的天空突然就暗了下来,昏黄的江水泛着波涛,江上吹来的风冷飕飕的打着转,在江面上掀起一个个浪头,拍打着渡船,渡船摇晃得令人有些发晕。蓝燕喊道:“怎么回事?刚刚上了渡船,天就变了,真是流年不利!”陆正才听了哈哈大笑:“你们这些女生就是这样胆小,疑神疑鬼,神经过敏,来!跟着哥走,让哥带着你们成功驶向彼岸吧!”蓝燕嗤之以鼻道:“切!你吟诗啊?”旁边的胡鸣涛一脸坏笑插话道:“你不知道吗?我哥可是吟得一手好诗啊!”沈建忙推了他一把,假意正经地说道:“胡说!我哥哪是吟得一手好诗?他可是吟得一辈子好诗哇!”三个坏小子随即大声笑了起来。蓝燕毕竟是姑娘家,平时虽然大大咧咧,却哪里听得懂这些胡话,但就算这样,看这几个小子的表情,她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气得嚷嚷着要下船。胡鸣涛还在一旁火上浇油地说道:“下船?姐姐您是上了贼船啦,下不去咯!”我上前推了胡鸣涛一把,让他住口,一边的陆正才也看出蓝燕动了真气,忙拉了胡鸣涛一把,打圆场说:“开个玩笑嘛开个玩笑。”这时候太阳突然又从云端冒了出来,江上顿时再次金光大放,众人见状一阵欢呼,一时忘了刚才的龃龉,都跑去看江上的风景了。

经他们这么一闹,我才发现沈西泠不见了。回头找寻时,却恰巧看见郭磊从她身边走开,好像刚刚说完什么话,又像是不经意间的路过,我想要问问怎么回事,那边渡船已经要靠岸了,我不及细想,跑回沈西泠旁边拿刚才停在那里的自行车,假装不经意地瞥了她一眼,见她脸上神色如常,暗暗松了口气,想:许是我想多了。饶是如此,我心里依旧惴惴难安,好像总觉得有事要发生,突然想起刚才胡鸣涛说的:上了贼船了。暗道:“臭小子!可不要一语成谶才好啊。”

下了船,穿过一片葡萄园,便看见一道笔直的土路,路的两边都是如同火柴盒子般方方正正的二层小楼,式样大体相似,它们的外墙大多以水泥涂抹,灰扑扑的,显得又冷又硬,但是大多数房子的前面都种着各式蔬果,减少了那种千篇一律的冷硬感,更有藤蔓毫无顾忌地爬上那些灰扑扑的建筑上,深色浅色的绿一道道攀在墙上,好像受伤的皮肤抹上了一层清凉止痛膏,凉丝丝的,又像是嗓子不舒服时含在嘴里的润喉片,带着微苦的清凉。

我们骑着车,穿行在这片房子中。没有铺设柏油路的泥土地上,一道道僵硬笔直、横七竖八的车辙线令道路更加凹凸不平。为防止颠簸,每过一个糟糕的路面,我们都会双脚踏在踏板上,抬起屁股,让自行车滑行过去。而此时,身下的自行车因失去压力,在颠簸的路上发出了更为响亮的“咵啷啷”的声音。我们就这样一路吵闹着、发出连串的“咵啷啷”的响声,从那些房子前放肆地穿过,引得房前的村民一脸错愕的看着我们,而我们却毫不在乎。

陆正才家的二层小楼和周围的其他房子长得差不多,只是略为宽敞一些,屋前没有种什么植物。因为一直没什么人住的缘故——他家只在有假期的时候才会来住一段时间——房子里总有种挥之不去的、淡淡的潮湿的味道。据陆正才讲,他家委托了旁边的一户周姓的人家,在他们不在的时候来照看打扫,他的钥匙也是从那家拿来的。

进门便是一间穿堂,能看见后面院子里郁郁葱葱的一丛葡萄架,两边各有两个房间,其中的一间内靠墙放着几个朱漆木的硬沙发,正中则摆着一架麻将桌,铺着草绿色的毡垫,四面绷住,最是应景。二楼有三间卧室,朝东的一间地上铺着麻黄色的草席,做成日式榻榻米的样子。从二楼向下望去,可以看见后院里有一个小池塘,因疏于打理的缘故,池塘周围杂乱无章的丛生着各种野草,黝黑的池水上凝结着暗绿色的浮萍,犹如一只凄惶无助的眼睛,皱着眉头,想着心事。

此时,陆正才和他的那两个死党拿着几根细竹竿,用棉线吊着一些饵往池塘里吊东西,郭磊和杨少红也站在池塘边抄着手看热闹。蓝燕和谷利芬却闹着也要了一根竹竿吊了起来。不一会儿,还真让他们吊着了,我和沈西泠站在二楼有榻榻米的房间窗户上看下去,仿佛吊的是虾子。原来刚才在路上,杨少红同郭磊说的就是这个。我瞥了眼身边的沈西泠,很怕她有些难受,她却笑了笑,问道:“我们要不要也下去看看?”我见她轻松自在的样子,一颗心便放下了大半,我说:“他们吊他们的虾子,我们拉两个人来打牌。”

我们下了楼,见徐漫、魏月和刘超坐在客厅里聊天,张志明和许欢欢则坐在通往后院的台阶上,对着池塘边的众人指指点点,一派悠然。徐漫看到我们下来,笑着说道:“咦!刚好,我们正好三缺一无聊着呢,赶紧来开一局。”说着便看见跟在我后面的沈西泠,脸上略一沉吟,想是牌局多了一人,又不便当面拒绝,颇为为难吧。沈西泠马上说:“你们玩,你们玩,我不太会玩这个,正好在旁边看看,学习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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