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阴不减来时路，竟不顾杜少陵横加阻拦，迟暮阳直奔长安城而去。此时的长安城映阶碧草自春色，早已是草木皆兵，成了叛军的大本营。经过多番打听，迟暮阳得知，安禄山一家在范阳，自从叛乱起，他的眼疾就犯了，什么都看不见，却看得见珍珠玛瑙。部将心疼他，只好从老百姓那搜肚挂肠，直杀得城内不剩几户。范阳的金银自然堆积如山，都要发霉了，此时城市居民不足，周边又无大的乡镇给养，他的儿子庆绪不得已调来大军，每日家晒银子。情知银子的含银量过高，士兵们又不学无术，不懂物体的光线折射原理，一个个患了眼疾，又无药可医，士兵们唯有怨声载道，倦闻子规朝暮声，以解亮瞎之痛。料那通货膨胀也与此事有关。
可恨禄山宠妃段氏和小儿庆恩多方怂恿，虽有宦官李猪儿和部下严庄几次冒死进言，都无济于事。不了，安禄山的头号将领史思明，因庆绪擅自调动军队，接连吃了几次败仗，正朝范阳奔来。庆绪不好交代，里应外合猪儿和小庄，盛怒之下杀了安禄山，自个万事不关心，随即在范阳称帝，将小部分金银分给史思明、蔡希德、田承嗣、李怀仙等一干重臣，其余将士不如高卧且加餐，便也无话可说。
此时长安城阴云密布，桃红复含宿雨被战争笼罩，由参与叛乱的契丹、同罗、吐谷浑等民族把守。矧知江山易改，民族习性难移，稍有空闲，这几个民族就开始联欢，就要茄鼓宾天，就要载歌载舞，把一个偌大的长安城嬗变成赛马场，闹得留守儿童莫不哭笑啼非，大人们怎么都哄不好，只好跟着酌酒与君君自宽，惶惶不可终日似波澜。
长安城草色全经细雨湿，情知世事浮云何足问，这些异乡人才知安禄山诓骗了他们。原来明月来相照，问君何所之，君言不得意，但去莫复问洗澡水和饮用水是不是分开的。安禄山对他们说，长安城的洗脚水就像马奶酒，他们就从草原上蜂拥而至，以致我本“山路元无雨”跟着他“空翠湿人衣”地造了反。其中一个吐谷浑打扮的羌人对着一个颇具风范的白衣儒者，说道：“先生才高斗，我们在草原上素问先生大名，今日得见，才知先前的传闻何足道哉！先生的学识浩如烟海，胜过草原上的肥羊，多过天上的繁星。听先生教诲，就像进入瀚海蜃楼，令吾心向往之。”
迟暮阳一听“瀚海蜃楼”，便被这人的谈吐所吸引，于是挤了进去。战争之余，人们休憩片刻，相逢意气为君饮，围在一起谈理想，就没人怀疑你的身份。
在唐朝不需运气，总能遇上好人。早之前，迟暮阳进城，被一人拦住，借了这一身草原的衣裳，不需再扫码，行动便自如。迟暮阳但妨看着那人，一身贵气和一身酒气，便知他是个官家，而且品衔不低，纵死犹闻侠骨香。其他人都盯着那人草枯鹰眼疾，手可摘星月般屏住呼吸，听他灿然而然地矜夸着儒者。那儒者不改一身大唐的衣履倒像穿着奇装异服，面对虏骑千重只似无，对此人那厢有礼道：“将军刚才说的水源分类问题，只因安禄山喝了杨贵妃的洗脚水，所以才用马奶酒误导大家。既然都是受了安禄山的蛊惑，大家就赶紧回草原吧，牧马放羊比我们这里好多了。”
那人也回道：“先生说得在理，我们从小就生活在草原上，一天不看下草场，不数一下羊群，不喝一下马奶酒，浑身就不自在。尊驾看这战争，弄得你死我活着，为了什么？不就是图一个吃穿。如今烽烟四起，不仅你们中原人流离失所，我们草原人一身能擘两雕弧，也是背井离乡啊。”
这人说得在理，迟暮阳才知叛乱是一场意外，多数人被少数人忽悠了。风波总被雨打风吹去谈存亡之道，若谈如何充实人们的肚子，他们比那虚头巴脑且大谈特谈经济学的羽扇纶巾深刻多了；金戈铁马的民族气息高议云台论战功，比那哈佛、耶鲁似的海派背景强悍多了；大道化简，大道为公，比马嵬坡“民为贵、君为轻”，比那种泛善可陈的口号经强多了。周围民众一呼百应，孰知不向边庭苦，莫不欢欣雀跃，闹将不欢，竟把酒起来，不以为恨。
江湖，这就是江湖，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唐朝人站在草原上把马奶酒喝成了血液的粘稠度。唐朝人重情节，把文化自信制酿成一坛坛芬芳美酒，以一首首诗歌如百花齐放般绽放出来。唐朝人给世人指明了一条前进的方向，达则兼济天下；也给世人留了一条退路，穷则独善其身，而不是战争。唐朝人生来就把“直挂云帆济沧海”的济世情怀浸润到骨髓，一生爱酒、爱国、爱文化，还在朣朦学步，就已扬帆出海，用一匹匹丝绸同系四海，不分畛域，视世人为宾客；不分肤色，只要有朋自远方来。唐朝人明白，共融才可共生，共生才能最强。
那时候我宿五松下，贸易才只是互换，农业和工业还没有分别。只见儒者又说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大家日常缺什么，可以在交界的地方设置市场，定一个公平的价格，或者以物易物，用草原上的牛羊皮换我们的绫罗绸缎，用我们的茶米盐换草原上的牛马羊。这样互通有无，不就都有了吗？而且你们的牛马羊直接关系到中原的物流、营养搭配、解放劳动力等问题。中原的汉字“鲜”就告诉我们，好生活要鱼和羊搭配，如此南方喂鱼，北方养羊，五湖四海齐聚一堂，大家何必打打杀杀，枉然丢了性命，不去过安居乐业的日子，生一大堆儿女了。”
怙睇身边的人，颔首无不认同，领头的那人尤其听得畅快，让侍者斟上一罍，以儒者为尊，大家莫不把酒言欢，又同饮同尽。这不传来好消息，史思明兵盛遭嫉，叛了安庆绪，降了大唐。本身那安庆绪得位不正，闹得将帅不和，而大唐肃宗大胆启用郭子仪和李光弼，经过睢阳之战，又有许远、张巡二将以不足万人兵力坚守十月有余，保证了江淮水运畅通无阻。有了粮草的保障，盘踞河北三地的叛军顿被打得节节败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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