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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勇敢地出手(2)(1 / 2)

沈有余的家史渊源比较长远,据说沈家祖上曾出过秀才举人进士什么的人物。

唯一能证明这一点的恐怕只有沈有余家阁楼上堆着的一本本一叠叠的线装书、匣装书了,上面爬满灰尘。因为从沈有余的祖父的父亲起已不是读书人了。为什么?因为那时康梁变法,祖父的父亲也在那百日维新时讲了几句不该讲的话,不久被革去了举人的头衔,不得已,为了生计去当了商人,做糕点,什么海棠糕、桂花糕、赤豆糕、绿豆糕、青团、粽子等等……开始在家做了之后用一辆木制车运到街上沿街叫卖,后来做得顺了,就租了二间房、一间门面,后面做作坊,倒也能糊口稍有盈余。公私合营了,沈有余父母亲都当了合作社的职工,在食品厂工作。即使如此,从祖父开始,不追溯到祖父上好几代,根深蒂固的“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读书做官”的思想一直在祖父、父亲辈的脑海中翻腾,他们感到自己这二代是不行了,把希望寄托在沈有余兄妹三个身上,也是生不逢时,沈有余读书时,碰上了史无前例,读书无用论,读书专的人被贬为排在专政对象尾巴的老九,称臭老九,被“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对象,更有“伟大”的理论家,先锋人物还在中央级报刊上发表了“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给读书不很起劲的沈有余“三日捉鱼四日晾网”的读书上课有了借口,尽管如此,读书无用论再泛滥,在沈有余爷爷、父亲母亲坚持多读点书多掌握点知识,终有一天会派用场的思想、观念始终不渝,所以一有机会就教育沈有余兄妹三个,不能上学就自学,把阁楼上的书视为珍宝,即使在那声势浩大的扫四旧,把文明中国五千年文化视为洪水猛兽的年月,爷爷、父亲决不将这些线装书、匣装书献出去,付之一炬。隔几天,祖父会拿一把鸡毛掸子:“喏,小余,替爷爷把阁楼上的书掸掉一些粉尘!”沈有余会乖乖地拿起鸡毛掸子从木扶梯爬上阁楼,把那些书全部拂了又拂,没有灰尘了,才走下来。而他的头上、身上全粘上了灰尘,于是爷爷会带上他去洗一个澡。沈有余是个好奇的孩子,想想爷爷、父亲这么宝贝这些书,他等爷爷、父母出去做事后,就又爬上阁楼翻一些书看看,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又是竖排的,又是繁体字,又半文不白的,他看了几行,至多几页吧,眼花缭乱了,特别是那些书上天头地尾的一些更小字的批注更看不清也不理解,就再也看不下去了。可是见长辈如此崇拜这些书,他就半是炫耀半是好奇心的驱使,把这些书的状况告诉了他的青梅竹马杨莉芳。杨莉芳听到他家有那么多的书,太好奇了,多次缠着沈有余要上他们家阁楼去看看,从小,杨莉芳已显示出喜欢文化的性格。

那一天,沈有余爷爷、父母走亲戚去了,妹妹弟弟还在学校。沈有余就破天荒地让杨莉芳上了阁楼。这一上,不上不要紧,一上不得了,杨莉芳小小年纪被惊呆了,她已读到二年级,因为爱读书,她会到学校图书馆借少儿书籍看,已浏览了好几本书,书打开了她心灵的世界,她爱上了书。她在沈有余二层阁发现了新大陆,特别发现了一本唐诗三百首一本诗经,使她爱不释手。她对沈有余说:“借我看几天。”沈有余怕长辈骂,说:“不行的,爷爷父母会打我的。”杨莉芳好说歹说,沈有余仍不答应,杨莉芳火了,一转身,说“不借就不借,我再也不理你了!”“蹭蹭蹭”爬下扶梯,向外奔去。这下子沈有余急了,他追出去,把书塞在她的手里,“三天!看三天!”二人重归于好。

想不到第四天,沈有余去取书时,却见杨莉芳在一本小洋簿上一字一字抄了“诗经”上的诗已经抄了二十几首诗了,有好多字没学到,她就描红一样一笔一划地描……沈有余被感动了,竟同意让她将书抄完了才悄悄地放到阁楼上去。后来在整整二年中,杨莉芳将《唐诗三百首》《宋词一百首》《元曲一百首》……及曹氏父子的诗集等等抄了好几本。这使她后来的作文水平进步得很快,有句话叫做“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是一点也错的,作文的水平远远超过了沈有余。

三年级时,在二个班级的杨莉芳和沈有余,语文老师是一个姓闵的女老师,布置学写作文,她出了一个题目叫“春天来了”,沈有余苦思冥想了好久写不出来,就写了这么一句“春节过去了,春天就来了。”闵老师看了大家的作文本,又连看了几遍沈有余这么几个字,气不打一处来,就念了几篇写得好的同学的作文,让沈有余去教室外面站着反省,闭门思过。一般来说,下午放学,总是沈有余去隔壁看一下杨莉芳,如果都完成了功课二个人一起回家去。杨莉芳却看见沈有余站在墙边低了头一语不发,杨莉芳说:“沈有余,你干什么呢?数蚂蚁吗?”沈有余抬起头,却仍不言语。杨莉芳说:“怎么啦?变哑吧了?”沈有余却开始眼泪汪汪了,杨莉芳急了:“告诉我,什么事?男儿有泪不轻弹知道吗?”“我……我……”三棍打不出一个闷屁来。杨莉芳就去找老师,正巧闵老师从教室走出来,闵老师认识这个好学上进的好学生,也知道她与沈有余青梅竹马,在一个弄堂住着。就说:“小杨同学,你的作文给我看看。”一看写得蛮好的,就说:“你把沈有余领回去,帮他写一篇好一点的作文出来。”“好的。”辅导的结果,不言而喻,沈有余的作文进步了。后来老师把沈有余的文章在班上读了出来,老师的结论是,只要努力即使是顽童也会进步!从此,每当作文,沈有余总要让杨莉芳辅导,杨莉芳呢,也百问不厌,从此沈有余作文进步了。

到小学五、六年级,二人都十五、六岁了,性格却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沈有余开始强硬起来,杨莉芳开始温柔,不似以前那么泼辣了。这是男女开始趋向成长成熟必然的结果吧。

那一个星期天吧,沈有余和三个男同学心血来潮,说要去打麻雀,尝尝鲜什么的。本来呢,杨莉芳想在家里好好温温功课,不想出去疯,又拗不过沈有余的再三相邀,就勉强跟在他们后头做“跟屁虫”(她自己心里说),踱悠悠的走在他们后面,不料那个时候国家开始搞建设,上海的树木少了,麻雀更少了。他们漫无目的地走呀走,一边叽叽喳喳地扯学校、扯功课,讲老师、讲同学,甚至山海经,天南地北,五湖四海,无所不谈……一边寻觅着树木和麻雀。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吧,几个人走了一个多小时,在河边一个小区找到一片小树林,而且树枝头上有几只麻雀和白头翁在欢快的鸣叫着。几个小男孩兴奋了,匍匐着走上前“啪啪啪”一下子就打下了几只麻雀、白头翁。也许动物飞禽都有灵性的吧,飞起的鸟儿从此不再涉足这片树林,他们等了好久,才有二只和平鸽飞上枝头,沈有余也不思索,抄起弹皮弓“啪”将一只和平鸽打了下来。这一下,捅了马蜂窝了,正在树旁下象棋和练太极拳的几个老人马上围了上来,一个白发苍苍、体格却魁梧的老汉,一把抓住沈有余,吼道:

“你迪个小赤佬,怎么弹煞(死)了我的和平鸽,赔钱!”老汉板起了脸。

“对不起!我没看清,我是中学生,没钱的!”沈有余知道自己犯错了,急了。

“那叫你父母来!”老汉态度很强硬的。

“我家老远老远的,在白玉路呢!”

“你赔不赔,叫不叫?”

“赔,多少钱?”沈有余伸出手,想让大家凑钱,一凑才二三元钱。

“这么一点钱?”老人讥笑地说,“零头也不止。”

“那要多少钱?”沈有余心中有点慌了。

老人说:“我这只和平鸽参加过全国比赛得过第二名,值钱的,多少钱?你一家门全赔上也赔不起!”

“多少钱?”沈有余怯生生地问。

“三千元!”

“天哪!”包括杨莉芳,几个孩子听到这个数字全呆住了,那个时候,一般工人一个月工资才三、四十元,六级技术工才五、六十元,恐怕沈有余一家房子家俱,几个人全部卖掉也不值这钱。这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听妈透露过一个信息,奶奶节约了一生一世,只积到2000元钱……杨莉芳想到这里,拣起地上的鸽子看了又看,终于“嗨”地笑出了声,退到后面,没有吱声。

这时,一些附近的居民都围了上来,大家七嘴八舌的。

那老人仍一把抓住沈有余的手臂,沈有余挣扎,那老人说:

“你打死了我宝贵的鸽子,犟!犟!想逃走对吗?”

“你把我的手抓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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