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沈有余出院了，一年后，他能自主走动了。可是脑子却没有完全恢复，有时清醒，有时糊涂，杨莉芳和家人感到满足，这种病急不得，只能慢慢来，深信随着时光的流逝，会越来越好的。奇迹既然发生了，一定会让大家都满意的。特别是那次审讯几个暴徒时，法庭让他出庭作证，他能比较清楚地说出了当时的情况，虽然讲得并不连贯，断断续续，总算让人们都听懂了的。
可是，沈有余后来的状况却不容乐观，他清醒的时候可以和没病的人一样，思路清楚，表达正确，但一旦发起病来，他就东搭梨子花（搭七搭八），连人也不认得了。杨莉芳他们并没有因此丧失信心，坚持给他吃药，一次也不落下。有人说，人参对脑子受伤的人很有好处，于是去医药公司托人买吉林长白山的野山参，用去了她几乎一年的工资。又专门去杂货商店买了一只蒸人参用的陶瓷盖碗，小心翼翼地用文火炖了七八个小时，让人参汁和营养全部溶在水里了，凉到四十度后一汤匙一汤匙地喂给沈有余吃，最后将酥了的人参硬逼沈有余吃了下去。然而几天过去后，杨莉芳用一年工资买来的人参没有使沈有余脑袋有所好转，还是有时清醒有时糊涂。
杨莉芳听人说，八灶有一个几代相传的伤科名医，对头脑受伤的治疗很有心得，于是千方百计让友人联系预约后去八灶。到南码头摆渡再乘周西线公交车乘到八灶，却没有汽车到那个名医家。杨莉芳决心很大，拉了沈有余的手在乡间小路上走了足足一个半小时。名医对沈有余认认真真检查了一遍，一语不发，只是开了一张方子，大意让杨莉芳去药房赎（买）药后煎了吃一个月再来。杨莉芳到药房递上方子，那撮药师一瞧方子上的蝌蚪字鼻子一耸，嘴一撇，轻轻地嘀咕：“无非是一些消炎溶血的药罢了。”杨莉芳走出药店门，那撮药师又说：“什么名医！徒有虚名罢了，弄一点树皮草根搪塞，赚钱！”
自然，杨莉芳照名医的方子又赎（买）药二次，吃了二个月，如石沉大海，毫无音讯，还是有时糊涂有时清醒。到第三年，并没有太大的好转，杨莉芳却认为沈有余似乎清醒的时间比糊涂的时间长了一点。
那一天，杨莉芳下班后例行公事式的，不，例行惯例式的，例行公事式是她的几个闺蜜揶揄她天天早上晚上去见沈有余及一家，杨莉芳听到她们这样说她的举动，反驳说：“我是例行惯例！”今天，她从菜场买了一只乡下人带上来的三黄鸡，半只给沈有余他们，半只拿到自己家去，刚坐下几分钟，正和沈有余父亲拉家常时，忽然厂里的支部书记和工会主席来了。支书说：“沈师傅，啊，杨老师也在！”沈长生见厂里领导来了，马上站起来：
“领导来了，快请坐！什么风把你们二位大领导吹来了?”
“东南风！暖洋洋的。”书记说。
“东风吹，战鼓擂，我们厂形势好得来！”工会主席是个快乐的汉子，唱了起来。
“主席是歌唱家，给你们家带来了好事、喜事！”书记笑着说。
“我一个伤残的人，蒙厂里一直关心，好事喜事不敢多拿，能过得去已对领导感恩戴德了。”
“今天就要给你们一件大好事！最近厂里有几套房子分给职工，经职代会讨论，考虑到你一个老职工，几十年为厂作出了贡献，又为厂受了伤，儿子呢见义勇为，已超过结婚年龄，我们厂好教师杨莉芳忠贞不贰等着沈有余身体好起来，结成连理，故决定将申江新村的一套一室户分配给你们！”
“太好了，万分感谢厂领导对我家的关心！”沈长生说。
杨莉芳也说：“感谢厂领导，沈有余身体已好多了，我们不久就结婚，请领导喝喜酒！”
沈长生说：“择日不如撞日，今天请两位领导在家里便餐，为儿子结婚预热！”正在这时，有才、有仙来了。
“爸，我去买几只熟菜！弟妹，你们在灶上将现有的先烧起来。”杨莉芳俨然一家之主的样子。
“不必了，不必了！”二位领导站起来想走。沈长生拦住他们。
“吃一顿便饭么，看不起我老头子了，对吗?”沈长生讲狠话了。
“好吧！你这么说了，恭敬不如从命。”工会主席说，把房子钥匙给了沈有余父亲。
一个小时后，沈有余家整出了八只菜、一只汤，无非是：红烧肉、白斩鸡、红烧鸡、葱烤河鲫鱼、红烧羊肉、熏鱼块、白切牛肉片、青菜烧磨菇、腌笃鲜汤。一桌人沈家四人、杨莉芳、书记和工会主席七个人喝了熊猫大曲一瓶，绍兴黄酒二瓶，自制酒酿一小瓮，三个小时后皆大欢喜地东花西散了。
送杨莉芳出门时，沈长生对二人说：“有余，小杨，厂里没有忘记我们，给了你们结婚用的房子，明天爸陪你们去看看房子，早点简单装修下，结婚时不至于手忙脚乱了。”
“好的，爸爸，我明天下午正好没课，我来和爸、有余一起去吧。”杨莉芳说。
“好，爸！”又转向杨莉芳，“好，妈，不，杨……”沈有余却这样对二人说。
“你语无伦次，说什么?”杨莉芳嗔他。这段时间，沈有余总是有时叫杨为“妈”，弄得杨莉芳很生气又很悲凉。
第二天下午，虽目的地离他们家只有二、三公里，但因为沈长生腿不方便，三个人乘一辆出租车到申江新村，在这个建成不久的小区第一埭房子，写着三号门的二楼西边一间房子，他们打开了门，听见开门声，隔壁有二家人也打开门，问：“你们分到这一室?”沈长生说：“是的，刚分到，来看看。”
三个人进去，却见这是一套手枪式房子，门面东，进去后是门套，接着是灶间，向南是小房间和大房间，大房间外有窗……房卡上写着总面积48平。
“看来，你们二个做婚房，养一个孩子，暂时住住还是可以的，以后有机会再调大一点……”
“对！卖……了……换大……”沈有余说。
“这倒有点象人话。”
“是！人！人！”
沈长生对杨莉芳说：“看来这里的简装修，恐怕他是靠不住的，还是你要多操心些！”
“爸，放心吧，我来操作吧！我们厂里有建筑维修工的，我想让他们来做，好吗?”
杨莉芳有询问的口气。
“那个刘师傅技术好，人品也好，爸同意。今天晚上你让他到家来一次，我把要求给他谈一下……”
“好的，爸。”
……三个月之后，简装修已完成，杨莉芳累着但心里快乐着，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她准备去街上买一点嫁妆什么的，一旦需要就能出手。沈长生呢，这三个月中也没闲着，他跑来跑去，找朋友买了几件家具，比方说大床、五斗橱、床头柜、四仙桌、凳子什么的，一件件请人装运到了新房子……有一天，杨莉芳下班后又来看望他们的时候，沈有余父亲面露喜色，神神秘秘地对她说：“明天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什么地方?”“反正你们去了肯定会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