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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节 主人自居(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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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聚议举行后,县城又派来的人到了,送来韩复手书一封。

狄阿鸟拆了看看,又是催自己去县城的,并告诉说:“今鞑子举兵,因邀将军图事。”狄阿鸟对此有了先见之明,笑着让史文清看。史文清虽然还在生气,却仍肯谋划,建议说:“现在,到该去的时候。”

“也许。这事早有了端倪。”狄阿鸟叹道,“祁连这个家伙要是聪明的话,我早就可以确定敌人要打县城了。”

他解释说:“他去马林寨挖军械,见那里不是很适合放牧却有马匹可赶,稍一警觉,岂不早了几步?我真不明白,他笨头笨脑的,怎么没惹敌军围追堵截呢?”史文清点头同意,赞同说:“离我边境也近,即使草好,也不该放牧。这一把是在险中趁了敌人的不意。毕竟我军从来都是被动与战,把他们给麻痹了。”

白燕詹也点头,说:“我倒担心朝廷在调兵遣将上有不妥。以用兵来说,谁能更胜我们主公呢?倘若来了只鸡鸭,反而是我们的负担。主公宜早去县城,先一步表示决心,争取领兵权。”狄阿鸟赞同他的看法,却说:“不急,不急。明天再去也不晚。你们两个跟我去牢房一趟。”

白燕詹和史文清本来因这一事更大,有心劝他不要去了,但见他执意要去,只得勉强跟随。不料,走到半路,狄阿鸟突然告诉他二人说:“知道什么叫苦肉计吗?我要李信演一场好戏,套出敌人的军情。”

去关押李信的门洞要经过一块阴暗狭小的笼棚,那里面便是关押“刨田就食”的老夫老妻。微弱的油灯像长了翅膀的蛾虫一样,从旁一晃而逝,狄阿鸟忍不住扭头往里看,可里面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清,仅有几声含糊的哼哼传出来。

他在大事的驱使下继续向前,但白燕詹再没有陪下去。

白燕詹走近牢栏,凑着缝隙摆开碗筷,凄凉地招呼:“老哥。老嫂子。对不住你们了。这是最后一顿饭。就吃一点吧。”

“还吃它干啥也?反正也是死!”里面又软又长的痛吟打着弯地响了。

片刻后,老妪耷拉着一头灰白头发,流着鼻涕哭至木栏前磕头求饶,把无力而又动作缓慢的胳膊伸出来乱捞。终于。白燕詹生怕她索命一般,急急退逃,几乎摔倒在地。

老妪嚎啕一阵,又痴痴仰天,呓语:“儿呀。爹娘很快就去看你,再也不活着受这罪啦。”

白燕詹捞到牢对面的土垛,坐在上面,极难忍受地投放目光,可这黑夜,竟似没有让他的视线停留之处。他把眼睛低扫,摇着下巴苦笑。半晌,苦笑让他眼角里挂上一滴眼泪,他也愤怒了,恨恨地问:“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为什么要毁坏农田?为什么?”

老妪的哭声后头,老翁狡辩:“俺俩口子冤枉啊,那是别人挖的。”

白燕詹不为所动,冷冷地哼着。

狡辩一下气馁,又呼:“俺俩口进山找吃的,走到那走不动啦,实在是走不动了,想抠一口吃的,再往山里去。以后再不敢了呀。白老爷,饶了俺俩吧。”老妪立刻把所有的过错承担:“那死老头子没胆,俺挖的,杀俺一个吧?他还有着力气,放了他,多少给点吃的,他就能给你们赶牲口,放羊,种地……”接着,便已遥遥拜倒,磕了一个头又一个头。

人泣断肠,犹如一声声挠过的鬼哭。远近的灯火一盏一盏地熄灭了。

在一阵狗叫声之后,哪儿有凄凄厉厉地呼魂归府声。

白燕詹也只好咬紧牙关,死死撑住自己松动的意志,坐在那儿,锁住嘴巴,也许,他在为夫妇二人失神,也许,他开始憧憬并着眼将来,在心里叹息:再也不要死这么多人了,只见那下巴和胡须被来回嚼动。

狄阿鸟和李信密谈结束,喝了不少酒,折回到这儿借以打量光线下的老妪。只见那老妪皱巴巴的脸已经枯萎得只有桑叶大小,眉毛也脱落了,瘪着嘴,灰白的头发很长很垢,两只混眼角里藏着眼屎,浑身上下凑起来,也不过四五十斤,没有一点人样。但他此刻格外地坚定,为了保持这种坚定,他立刻收回自己的眼睛,在心里大叫:杀吧。杀吧。反正也是快要死的人了。饶了又怎样呢?

白燕詹被惊醒,站起来拱着他走了十几步,低声说:“谁也跟他们讲不清道理。主公先回去。免得沾到晦气。”

狄阿鸟倒不怕沾染什么晦气,随口问白燕詹说:“他们的儿子怎么了?我听他们嚷……嚷了又嚷。”

白燕詹惋惜说:“听说两个都是孝子。硬是背着爷娘进山的。”他沉默片刻,又扭过头说:“可惜。还是光棍就死了。”

狄阿鸟猛地一个寒蝉,喃喃地说:“战死了吗?是和我一起打小霸王死的?”

白燕詹吸了一口气,踯躅道:“这~?!我还没问过。”

狄阿鸟回头想指示史文清去问,却还是找了苗王大,吩咐说:“立刻去查。现在就去。”

苗王大没有头绪,也不想去,讷讷地说:“怎么查。人都睡了。”

史文清也来见机讲情:“战死的人太多了,考虑也考虑不过来。有的人,连个名字都没有留下……让苗兄弟怎么查?”

狄阿鸟心中像扎了根刺一样,极其不安,大步如飞地走着说着:“我不管。一定得查。一定得赶到天亮之前。不会查不出来,先找他们棚长,棚长不知道,总知道认识他们的人吧。再问总可以问出来。也不能让人弄虚作假,记着,口供要画押。”

苗王大“扎”地一声,和一个跟着狄阿鸟地弟兄走了。

史文清则扬手追上去,问:“难道主公想借这个机会赦免他们吗?战死的人太多了,家眷数都数不过来。”

狄阿鸟猛地停住一下,似想保证什么,却没有吭声又往前走。

白燕詹和史文清面面相觑。

他们被拉到后面好远,史文清才激动地大喊:“主公。你是个好人,但你不是做大事的人。不管他儿子,不管他儿子怎么死的,都不能姑息。越是战死,越不能饶,越应该公开,这才能治得住得一点军功就专横跋扈的悍夫。不然,你以后还怎么号令你手下杀人如麻的将士。”

狄阿鸟在黑成一团的前头回头,眼睛亮亮的。

白燕詹只看到他伸出胳膊在指自己两个,连忙呵责史文清说:“你喊什么?”

史文清不消气地嚷:“我就喊。我喊了又喊。你不得徐青皮,徐青皮比你狠。必要时,他谁都可以杀。”

白燕詹连忙打断他的话,黑着脸说:“包括对他有恩的人,比如你!”

史文清气冲牛斗地说:“是。又如何?!哪个成大事的人不能心狠手辣的?你就是妇人之仁。我就不该放弃前程,留下来跟你鞍前马后。”

狄阿鸟想申辩,却发觉自己长篇大论的嘴巴微微发抖,什么理由都摆不出来,便更加恼怒,鼻子都气歪了,他猛地从脚上拔出一只鞋,猛地朝史文清头上砸去,咆哮道:“滚。你这个毒夫,给我滚得远远的,别让我看到。”

鞋子“砰”地砸在史文清身上,白燕詹先是吓了一跳,接着连忙推史文清走,不料,狄阿鸟却又撵了几步,信手捞了另一只鞋往他屁股上砸。

史文清走到了远里,还在大叫:“你这算什么本事?用鞋扔?你连杀我的狠心都没有。”不一会,他又在更远回头,喊:“有本事,你杀了我!杀了我呀。”

白燕詹踉踉跄跄把他推不见,回来一看,狄阿鸟一边找自己的鞋,一边念叨:“这头犟驴子养不得。老子一定要宰了他。我的鞋子呢?不是把鞋子扔了,追上去定不让他嘴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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