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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节 比较胸襟(2 / 2)

狄阿鸟一扬手。

樊英花能看到他的袖子,听他用放了心的声音嚷:“那你说说,像两口子过日子的那种吗?你耕地,不,我耕地,你织布!你会织布么?会烧饭么?”

樊英花打断他心里的那种夫妻,简短地说:“不像。我也不会。这样吧。我们交换个条件。你不是给我了很不错的主意?要是我仍忍秦汾为主,势必要取信天下,必要时,能不能为大局做一点对不起你的事?这样,咱们谁也不欠谁的了。”

狄阿鸟想了一下,答应说:“说我的坏话吧?我不怕。秦汾早就恨我恨得要死!”

樊英花却也不解释。

她仍想劝狄阿鸟杀了史文清,却难以说出和情的道理,一字不提。她因被人撵而无颜面。旁若无人地让春棠招呼宿在外头的部下,摆出早饭也不吃的姿态。狄阿鸟也讷然无语,走了怕冷了客,不走,又似乎在催人快走,挽留,却担心一出口,人家真留下不走。他左右不是了好半天,只好旁顾言它说:“给许小燕捎个话。让她别想她娘。”看樊英花不理不睬,他又觉得该说些两人之间的事,又不合适地偎在门边说:“我知道你一直误会史文清。他那个人刚,正,直!好多人都喜欢不来。你也难怪。要不是他闹着要走,我就敲两下让你出气。”

樊英花又气又想笑,淡淡地骂了一声:“快滚!”

狄阿鸟连忙又举上腰中宝刀,要求说:“送给你吧。”

樊英花真想冲上去,照着他的脸打几个响亮的耳光,好好地问他,自己到底是不是三岁小孩,要被人这样哄了才高兴。可她顾念狄阿鸟也人模狗样了,实不愿意厚赠这份屈辱,只好好心地说:“狄阿鸟。你根本不是在乱世中立命的料。你再有难,记得找我。在我那儿,你可以继续做个大孩子……”

狄阿鸟看看自己的刀,弃而不舍地说:“这把弯刀是东夏敖王留下的!传说,匠人在长生天那里讨来伟大的力量,在刀身封印了十二匹野狼的灵魂和大地母亲的爱。谁得到它,就可以得到勇气和意志。”

说到这里,他又想到龙琉姝。

龙琉姝送这把弯刀的用意,便是要他具备出众的胆略和意志,而他拿了这把弯刀,却依然没有让龙琉姝满意的表现。他想起来,心里不免有点酸酸的,却同时也多了几分解脱,心说:你不会再在乎我,而她却成了我现在最要好的朋友,没什么珍惜不珍惜的。

樊英花见他泪花闪闪,早原谅了他,怕他纠缠得自己心软,骗他说:“你对你的宝贝史文清下不了手。我却下得了。我让春棠给陆川递去了话,你要是跑得快,兴许能赶得上!”

狄阿鸟大吃一惊,猛地上前半步,却又退着往后走,走罢几步,一转身,向门外跑去。他右手执刀,左手急摆,心里却一个劲地想:不会这么快。春棠才出门多久?我要先一步到老史家等着,看他敢怎么样!

许多人都认得他,见他打上坡冲上去,自下坡冲下去,在两排沟房宅基之间追日赶月,沉重的脚掌踏得黄土,酥开的砾石哗啦啦地响。或远远撵上前几步,或站在土墙段边疑惑。等他跑到史文清的草棚土院,屁股后已经上来了十余个喊问的汉子。

狄阿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转眼看到门边拴着的两头驴,省事跳过低矮的土墙,站到院中。

院子已经拾掇了两小车家当,一老妇、一少妇正挤着一只瘦鸡抓。狄阿鸟的突然降临并没有让老妇那双枯而有力的手松懈,只见老妇自弯腰看住鸡的姿势往前一探,麻利地捞了鸡在手,这才站直身,把黑麻巾下的面孔扭向狄阿鸟。狄阿鸟看陆川还没来,又怕吓到人,弯着头在她面前喘气,就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倒还是第一次见史文清的母亲,颇后悔没早一点来。

史母却认得他,大声说:“你恼不过,想杀俺清儿么?”

她媳妇倒还没图里花子漂亮,又黄又瘦,也不知道都把狄阿鸟给的粮食吃哪去了,却很急地堵在门口,红着眼埋怨自家婆婆:“我说拾掇拾掇,连夜走……”

史母却说:“胡说!要走,也得容清儿向主上拜别。”

狄阿鸟半信半疑,心想:夜里怎么走?东门水路没船,西门值了哨。可这么说,倒一点也没含糊人情!

他向屋里看看,问:“老史和孩子都在屋里吧。”

史文清已经站到了门口,身上还背了包袱,露面就说:“我处在这里看你落败不成?能在朝廷得个官,以后还能有将军用得着的地方。要是你当我姓史的有血有骨,就不要怕危害到你!”

狄阿鸟无奈地问:“做官就那么好吗?”

史文清苦笑说:“说出来也不怕人笑话。十年寒窗,数载游学,谁甘于寂寞?当日,我落得了个草莽,自甘堕落,生不如死。全蒙主公,我这才像个人。人要像个人了,就记得自己的抱负。水磨山司不大,管好耕作农事便行了,要我这样不安分的人干什么?我母亲深明大义,一个劲地劝我,说我为自己的抱负而左右您,一定会害了你的一世英明,其实才是真正的忘恩负义!”

狄阿鸟木然,不由自主地说:“你还有理了!”

他看来看去,说:“我答应啦。你走吧!我不再拦,也不让别人拦!”

他怕史文清的媳妇惶恐不安,走出来站到门外,接着又觉得站住路口就行了,便移到路口拦截陆川。挨着路的农家给他送碗早食,他就坐在泥石垛下吃。吃了半晌,陆川还没来,而史文清却已有意避开地从另一个方向走了,心里大为惆怅,叹了好几声气去还人家的碗。近了一家几个瘦猴的人前,才知道他们送自己的是干的,吃的都是清汤,眼泪一下出来了。

他一路回去,立刻做出一件更惊人的决定:多多抽调百姓,去县城吃他们的喝他们的,吃一半省一半。

到家,樊英花已经走了,张奋青送他们还没有回来。

呆一会,他就因没有个可以一起商量的人而多了一种附骨的痛感。很快,张奋青回来了,嘟囔说:“你该送送他们呢!这兵荒马乱的,他们回去安全么?人家千里送来金子,咱……唉!”

狄阿鸟记得自己要送的刀还没送,看看,手里的弯刀梗人,连忙追问:“走多远了?”

张奋青沮丧地说:“马跑起来还不快?可着劲追,不追个半上午?”

狄阿鸟又记得史文清,说:“我追去看看。你挑几个光棍去追史文清,就让他们留在史文清身边保护他的家小吧。要是他做了官,一定亏待不了这几位弟兄。做不了官。也好让他们保护着回来,不想回来也把他绑回来。”

张奋青应了一声,终于吞吞吐吐地说:“樊主上的意思,不能让他走,留不住人,就——”

狄阿鸟明白地一笑,回屋写下几个字“令博大鹿即刻收兵”,又拿出自己的印章,一并交给张奋青,说:“既然史文清要坚持主张,你把这个给他吧,由他决定加盖与否。我用这个挽留他。”

张奋青傻然地盯着纸面,浑沌起来。

狄阿鸟却不理他,出去拉了匹马去西门追樊英花。

春风颇大,飞马如追风地行了十余里,站到高处,远方已人迹不见。

他立于山石之衅,披风裹身,几欲乘风,心里正苍凉,眼神无声无息地看向手里的弯刀。逆向几匹快骑冲如泥丸。狄阿鸟的眼最是犀利,一眼看到最前面的是樊英花,仰天长嗥一声,转马迎头。

近了,越来越近了,樊英花口中的叱喝已能听到,狄阿鸟便停下来,装成散步的样子。

樊英花来到几十步外也开始慢行,一点点驱马到得跟前,问:“你怎么不告诉我,是他们让你催我走的?”

狄阿鸟反问:“谁?有吗?”

樊英花笑道:“要不要我让陆川来供给你听?”

她把马头并向狄阿鸟,解下长剑递去,要求说:“狄阿鸟。把你的刀给我吧。”

换过刀剑,她又不肯罢休地提醒:“那个史文清……”

狄阿鸟心情好转,笑道:“走了。让他走吧。看他走到哪能走出我的手掌心?你哪有我知道他。他刚而犯上,到哪也没有人容得下。倒时,还不怕他乖乖地回来?”

樊英花的眼睛越来越亮,不敢相信地扭过头,淡淡地问:“狄阿鸟。你这在和拓跋巍巍比胸襟吗?”

她又看过等在远处的手下,以腿驱马,渐渐转向,却又脸红如花,头也不回地说:“你记住。一个女人不容易把她的剑送给一个男人!”

狄阿鸟愣愣地看着她飞奔而去,问:“什么意思嘛?”他只得大声喊:“什么意思呀!”

他乐颠颠地转过马,扭身舞手地上岗,喜形于色地嚷:“她是暗示我,我们的婚约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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