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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怒雷惊蛰(2 / 2)

我没料到他突然问这个话怔了怔道:“大人国难未已何以家为楚休红尚不敢有家室之想。”

“你二十一……不过年二十二了吧?也该成家了。在这个时侯早日成婚早日生子也是为国出力。”

文侯说得似有无限感慨我知道他定是又想到了甄以宁。甄以宁十九过年也二十了。他这话也不能说错但我听着却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我是人不是种马我生下的孩子究竟是该为国出力还是这国家该哺育他成长?对于帝国的子民来说该为帝国出力但共和国的子民呢?他们为共和国出力难道就不对?

不这些都不对。我不是为了这国家出力而是为了这千千万万的人而保卫国土。如果国家连我活下去的机会都不给我的话那我何必要守卫这个国家?

正想着文侯又道:“等一下你跟我回府去晚上有个宴会两位殿下都会出席。”

我道:“大人末将是个粗人只怕难登大雅之堂这个么……”听得太子跟二太子都要出席我实在不想参加了。

文侯道:“那是为你们各军洗尘还要给你们介绍一下军中各位主将不得有误。”

我不敢再说答应了一声。文侯也没再说话带着我到了南门。南门是文侯亲自负责由于蛇人北上攻来定是主攻南门南门已驻满重兵。文侯带着我走了一圈把我介绍给一些守军将领。镇守南门的是北守城退回来的残军以屠方为正路恭行为副共四万人。在军列中我看到了蒲安礼他一身戎装看样子是仅次于屠方和路恭行的第三号人物。北宁城虽然失守但这是听从文侯调遣所致损失不大不算他们的过错。

我和蒲安礼都是下将军衔但我只是前锋营统制他却是屠方的副将官职在我之上见蒲安礼时我行了半个礼他也爱理不理的连礼都不回。看来我和他的恩怨不但没有解开反倒越结越深了。路恭行倒是很热情等文侯和屠方去商议他带着我到各处走走。路恭行如今已是不折不扣的名将了城头布置得当全无破绽。他向我介绍着各处的驻防力量后回到他的驻所给我倒了杯茶道:“楚将军上次我真个担心你幸好吉人自有天相楚将军最后还是安然无恙。”

他说得很诚恳但我知道上一次在东平城时被他算计了虽然我听他的安排只怕也有惊无险但是一想起来就不免有些恼怒。只是我脸上也不露出来只是微笑道:“多谢路将军关心。”

他突然笑了笑道:“楚将军黄金纵然久埋泥土终有一天要光的楚将军前途无量真令人艳羡。”

我也笑了:“路将军你真会取笑人。”虽然对路恭行有些不满但他这人随和大度说话也让人如沐春风。

路恭行道:“我比你可差远了你都有可能袭武侯之爵的。”

我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地道:“什……什么?”我自认一没有了不得的战功二也没有极硬的靠山现在文侯虽然对我颇为看重但文武二侯是平级的文侯再有力量也不可能把我抬到与他平起平坐。路恭行诧道:“你还不知道?”

“真不知道。路将军你可别消遣我我会吓呆的。”

路恭行跟我说了说原来是武侯战死后他膝下只有一女今年十七岁了因为无人继位因此文侯提议要让武侯之女招赘一婿继位他提出的人选中有一个就是我。

听得这个消息我只觉得天旋地转几不知身在何处。我能够升到下将军之衔那已是破格提拔了做梦也想不到竟然还有这种事怪不得文侯让我晚上参加那个宴会。路恭行看到我呆呆地站着只怕觉得我是欢喜得傻了拍拍我的肩头道:“楚将军呵呵若是我们当初前锋营的二十个百夫长中能出个继任武侯之人我想君侯也会高兴的他当初就很器重你。”

我心头一阵苦涩。武侯是绝世名将假如我真能继任为武侯的话我难做到他的几分?

回去时我都晕乎乎的。武侯的女儿是什么样我也没见过如果她真的招我为婿的话我岂不是与文侯大人并立了?从一个小小的百夫长一年多时间里一下跳到了武侯那只怕是亘古以来都少见的事吧。

到了文侯府一进门文侯便命人给我洗沐。文侯府中也有不少家妓只怕是招待太子用的我洗完了澡在下身围了块毛巾刚走出内室一个女子捧着一套新战袍笑嘻嘻地道:“楚将军请更衣。”

我接过战袍顺口道:“谢谢。”

她淡淡笑着站在一边看着我似乎我说了句“谢谢”让她觉得好笑。我正光着个膀子见她仍没有出去的意思有些尴尬地道:“小……姐请出去一下好么?我要换衣服了。”

她抿嘴“嗤”地一笑低声道:“楚将军不用我给您更衣么?”

我面红耳赤地道:“不用了谢谢。”

大概我夹七夹八地说得语无伦次她又笑了笑走出门去。到门口时她又转过头道:“楚将军我叫轻红有事你叫我啊。”

等她走出去我才松了口气。在高鹫城里和苏纹月度过的最后一夜一直象我心头的一道伤口时不时让我感到疼痛看到这个女子时方才我又突然想起了那个让人心碎的夜晚。

穿好衣服我推开门刚要出去轻红正站在门口见我出来她有点怯生生地道:“楚将军。”

我转过头道:“还有什么事?”

“你的头……”

她比划着头我洗过澡后头也是胡乱挽了个髻大概很乱。我道:“算了就这样吧。”

我正要走轻红却拉住我的衣角道:“楚将军您让我梳一下吧不然大人会责罚我的。”

她说得楚楚可怜我叹了口气道:“好吧快一点啊。”

因为常年戴着盔头也粗糙干硬。轻红拉着我坐到台前解下桌上一块布露出一面大铜镜。这等坐在梳妆台前我还是第一次不免有些局促她解开我的髻给我梳理着。她的手指纤细柔和按摩着我的头皮时说不出的舒服。她大概也做惯了弄得很快髻也梳理得一丝不乱比我以前自己胡乱弄的要好看得多。等她弄好我笑了笑道:“谢谢你了。”

她又抿嘴一笑道:“楚将军您不要这么客气我是个下人……”

我不等她说完大声道:“你不是下人!”

她吓了一跳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如此激动。我站起身看着她道:“你和我一样都是一样的人。不仅是你和我还有所有人我们都是一样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失态抛下她急匆匆地走了出去。当初南征时听得共和军宣称以人为尚号称所有人生来平等那时也知道这只是一句空话但是心底却隐隐觉得并非没有道理。

如果那时武侯也这样想那就不会定下食人之议了吧。我看着天空已近黄昏西边一片血红。远远望去郊天塔也如一柄短剑带着刺骨的寒意。

※※※

文侯这个宴会极会隆重端茶送水的下人川流不息。太子和二太子都来了二太子对这种醉生梦死的场合看来不甚看得惯不时皱着眉头太子却是如鱼得水不时和文侯府中的家妓与召来的歌妓们打情骂俏似乎两个月前的大婚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大概也已忘了我是什么人当文侯把我介绍给他时他还寒喧了两句便又和一个歌妓讨论丝弦之道。

我侍立在文侯身边也觉得芒刺在背如坐针毡文侯倒是和太子两人谈得火热尽说些吹拉弹唱醇酒女人的乐事仿佛将即将来临的大战都扔在脑后了。如果有不知情的人看到此时的文侯定会觉得那是个佞臣对此战也定会大失所望。我站在一边正觉得难受忽然有人叫道:“哇楚将军!你也来了!”

这是个孩子的声音太子站起来道:“小弟你怎么也来了?”

那是小王子。他也穿着一身新衣现在长了一岁今年该十三了个头又高了许多几乎已要与我等身相齐。他头上戴着个束金冠极是华丽向太子行了个礼道:“大哥我姐姐非要我陪她们来。”

太子笑道:“郡主也来了?”他的话里不知是什么味大概觉得有女眷在这里不好放浪形骸地玩乐。小王子道:“是啊。你看她们来了。”

周围的人突然都静了下来从楼上走下来两个女子。这两个女子衣着一模一样年纪也相仿生得都很美不过一个看上去很柔弱另一个眉宇间却带着英气倒似一柄出鞘的快刀。那两个女子到了太子跟前敛衽一礼道:“殿下微臣有礼。”

太子微笑着道:“两位郡主请随便吧。”这里虽是文侯的府第他倒更象是个主人。我也不敢多看正垂下眼睑却听得一个女子道:“这位想必是楚休红将军?”

我站直了行了一礼道:“末将正是楚休红。”问话的是那个颇有英气的女子她两眼明亮之极眉目间依稀有武侯的面貌在想必正是武侯的遗孤。只是不知道小王子为什么称她为“姐姐”而且武侯有两个女儿的话不知哪个的夫婿才能袭爵。

文侯在一边道:“郡主楚将军是帝国后起之秀乃是栋梁之材今年二十有二。”

她淡淡一笑道:“我也听得楚将军的名声了。来楚将军我敬你一杯。”

武侯平生好酒好名马好宝刀他的女儿倒也有几分象他。边上有个女子端着一个托盘过来郡主拿起一杯道:“请。”我正要去拿酒杯却见那托着托盘的女子向我淡淡一笑。

那是轻红。

我眼前一花。轻红长得和苏纹月一点都不象但笑起来却仍是有些象她。我的手一晃酒杯没能拿稳一下倒了下来轻红“哎呀”一声手一带托盘也一个失手落下地来我疾伸出手一把抓住托盘但那个做得很精致的瓷杯还是在地上砸了个粉碎。我正觉悟可惜却听得郡主森然道:“甄叔叔抱歉搅了您的宴会。”

她的声音很阴森我都几乎不敢相信那是个年轻女子出来的不免有些惊愕。她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还不曾反应过来却听得轻红突然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人已倒了下去胸口插着一柄短刀。

我大吃一惊再顾不得旁人一把揽住她的腰道:“你……”正想骂一句猛可地省得我要是骂她只怕文侯都不好办了下面这句话硬生生便吞了回去耳边却听得郡主淡淡道:“无用下人血都脏了地面。”

文侯在一边突然拍手笑道:“郡主真是将门虎女这一刀出手快极甄叔叔都比不上你了。哈哈楚休红你帮郡主将这尸身扔掉吧。”

岂有此理!我只觉心头都有怒火在燃起。如果我手头有刀的话只怕我当场便会一刀向郡主颈上砍去也不管是不是立过不杀女子的誓言我倒要看看她的血能干净到哪里去。文侯只怕也现我在强压着怒火拍拍我的背道:“楚休红快去吧。”他的声音里也隐隐的似有几分歉意。

我抱着轻红的尸体走出门她的血已将我胸口都染红了。那些达官贵人一个个避之唯恐不及在他们看来轻红只是个无足轻重的虫豸罢了我也未必比她好得有限。

走出门两个下人过来了道:“哎呀轻红出什么事了?”

我把轻红的尸身交给她们道:“她死了。”

一个下人啧啧了两下嘴道:“唐小姐可真看不出她手可真辣唉来了三次倒杀了两个大人的侍妾大人都要心疼死了。”

我伸手把轻红的眼合拢自己眼里却落下泪来。我跟轻红说什么“人人平等”这真是一句不可笑的笑话了。我现在是下将军可当初还不是一样被人算计不论是武侯、文侯、太子还是陶守拙、周诺在他们看来除了他们自己难道别人都是命如草芥不值一提么?

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

我抹去眼里的泪水伸手到怀里摸着。我的薪资也不算太低今天正好都带着我全掏了出来塞给那抬着轻红的下人道:“大哥你们把她好生埋了吧弄口棺木。”

那人接过我塞在他手里的钱有些莫名其妙地道:“大……大人这可不能收……”

我想说什么却觉喉咙口一甜话已说不出来人一下向前倒去仆倒在地便再也不知道了。

等我醒过来时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一时间我都不明所以但马上才想起来这定是文侯府中。我支撑着起来边上有个女子道:“楚将军你醒了?”

又来了。我只觉一阵颓唐。这副情景我已经见过几次了第一次是苏纹月第二次是秦心玉这回是第三次。难道这个女子也会象她们一样不得善终么?

我挣扎着起来道:“我躺倒几天了?”

一个女子过来扶着我听我这么说愕然道:“还不到一个时辰啊。”

我也是一怔却听得耳边仍传来弦管歌吹之声想必是文侯的宴会还没完。我苦笑了笑也说不出话猛地听得文侯的声音响了起来:“楚将军你没事吧?”

他一身酒气地走了进来。我连忙跳下地跪在地上道:“大人末将无用。”

文侯看了看我叹道:“你是无用不过也真象以宁怪不得郡主也看不上你。”

甄以宁象我么?我倒不觉得。我和他完全是两样的性格不过甄以宁性情宽厚仁慈这一点也许与我有些仿佛。当初文侯是想让甄以宁去娶武侯郡主吧不过以甄以宁这样的性格绝对难以容忍视人命如草芥的郡主的而郡主也一定不会喜欢他。我跪下来行了个礼道:“大人末将无用有辱厚爱了。”

文侯摇了摇手道:“算了。”他走到窗前一下推开窗忽然道:“要下暴雨了。”

仍然传来大厅里的丝竹弦歌之声天色漆黑一片。这是长夜里最暗的一段时间了从风中传来的酒气和脂粉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中人欲呕的怪物。隐隐的从云后传来一阵阵雷声象一个巨人的脚步正在渐渐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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