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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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股人马,于出发的第二天通过雁门关。雁门关两翼的山脉上,长长的城墙蜿蜒而行,末端消失在目力所不能及的远方。这就是万里长城的一条分支。克用以前曾多次骑马来到附近,遥望这条千年来分割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的城墙,但从未见过墙那边的世界。他原本以为一越过长城就是望不到头的田野和市街,但事实却令他失望,关口对面还是一样的草原、戈壁,继续一直向南走了上百里的路程,才渐渐出现富庶的汉人聚居区。

随后,他们经过忻州,翻越石岭关,在太原府逗留了几天,等待后继部队。杨玄价征发的鞑靼、吐谷浑等蕃兵陆续尾随而至,总兵力在万人左右。军队在太原城郊外的汾水边搭起雪片般的营帐,从城内源源不断的输送出粮秣犒军。太原的居民十几年来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的胡人兵马,都不敢出城,只是远远眺望着这些骑马射猎、大声谈笑的胡儿。

沿路一个来月的奔波,在此略过不提,当代北诸部兵马抵达徐州行营都招讨使康承训驻节的毫州时,已是新年的正月。在过去的两个月中,官军败报不断。三帅中的南面招讨使戴可师因轻敌被贼将王弘立大破于淮口,戴可师战死,所部三万官军仅数百人生还;北面招讨使王晏权也屡战屡败,被朝廷撤职。不过,一直谨慎避战的康承训,身边终于陆续集结起了诸道赴援兵马,军力达七万之众。而庞勋贼军四处扩张,兵力分散。从战略角度来看,这场战争已经到达了胜败异势的转折点。

然而,克用所注意并为之讶异的却是另外的事。他曾经听说过江淮、河南一带是大唐最繁华的地区,但在这附近,他只看到数不清的尸体倒毙在野地里,村庄空无一人,面有菜色的百姓拖家带口在大道上迁徙。这些都是克用从未想像过的画面,少年心目中的那个中原的美好幻想,不知不觉已彻底破灭。

这一年的冬春之际,江淮大旱,又发生了蝗灾。克用还是第一次见到出没于中原的蝗群。蝗虫飞来之前,远处就传来巨大的“嗡嗡”响声,之后像覆盖天地的一张大网般黑压压地铺陈而过。士兵们都躲进帐篷,把帘子放下来遮挡蝗群。但克用却独自站在营地里,冷冷的睁着独眼,不断将企图钻进他耳朵、鼻孔的蝗虫扔到地上踩死,沐浴在这蝗虫之雨中,心里弥漫着混杂好奇和恐惧的奇异情感。

到了二月,官军终于转入****,海州、寿州陆续传来击破贼偏军的捷报。康承训的主力部队,也开始向庞勋所在的徐州进军。

由于兵力庞大,在渡过涣水时,不得不分散军队从十来个渡河点同时进发。沙陀军和康承训的大本营一同移动。在长满春草,水雾升腾的河岸边,克用看着主帅的大牙旗在空中缓慢行进,康承训率领幕僚团和一千名牙军最先渡河。将士们手忙脚乱地叫嚷着:“不要急!”“慢慢来!”勉强维持秩序乘船前往对岸,再由船夫将空船驶回,接下一批士兵过河。

不知为什么,克用看着这幅景象,毫无来由地感到一阵难以形容的紧张。他隐隐觉得河面上浮起浓重的杀气。就在这时,从河对岸突然响起巨大的喊杀声,不知多少伏兵从四周涌出,像狂风般包围了官军。对岸兵马的旗帜顿时一片混乱,陷入恐惧之中。

克用又抬头望向立马阵前的父亲,赤心看着我军的窘境,却好似事不关己般镇定自如。他站在马镫上,立直身子翘首四顾,看清了敌军的分布和数量,这才转身发出大吼:“亲军五百骑,随我上!”话音刚落,头一个跃马跳进河中,五百亲军沉默地一排排跳入水面,克用也情不自禁地尾随而进,连人带马溅起巨大的水花,沉入冰冷的涣水中。一瞬间,他顿感寒冷刺骨,但由于水的浮力,似乎全身都轻飘飘了起来。在河水最深的地方,水面没及沙陀兵的脖颈,甚至几乎没顶,但他们一边和水流的力量相抗衡,一边尽力让马和人都呼吸到空气,以整齐的队列泅过涣水。每名骑兵刚上岸,连人马身上的水珠都来不及抖落,就大吼大叫着舞刀冲向敌兵,在这支沙陀精兵的突击下,敌人的包围网不一会儿就被撕开了个大口子。赤心骑着火红的战马,圆睁豹眼,须发戟张,像愤怒的火神般举起双鞭痛殴敌人。克用以前从未见父亲有过这样的表情,但身处在敌我大军犬牙交错的战场上,他也不由自主地学着赤心发出怒吼,张弓四射,等敌兵靠近马边,他又用弯刀劈头盖脸地砍杀。斩死第一个敌兵时,鲜血飞溅到他脸上,令他短暂地怔了一怔,但如潮水般涌来的敌人令他无法思考,只有像斩杀机器般吼叫着砍倒一个又一个敌兵。似乎他身上也受了几处刀伤箭伤,但克用却浑然不觉,仿佛真有毗沙门天附体,大发雄威,出入如飞。

经过不到半个时辰的战斗,赤心部队杀出一条血路,于重围中拔出主帅康承训一行人,在河岸边重整阵列。此时,贼兵的伏兵计已完全失败,而由其他渡河点过河的友军也陆续从四周进行反包围。这一战,最终以官军的大获全胜结束。

“干得不错!”

战后,很少夸奖人的赤心也对克用赞许地点点头,克用笑了笑,但这时才感到全身像散了架般疲惫而痛楚。

——如果这样就是战争的话,那我能行!

此前,他对自己在实战中是否能发挥能力而有所担忧。然而,就连他自己也想不到竟会这么轻易就进入角色。或许真是因为在鼓角呐喊中出生的缘故,身处战场,反倒似乎有一种熟悉而亲切的情感指引自己纵横驰骋。沉浸其中时,身心都处于忘我的快感和亢奋当中。他像着了魔似的,为这快感所蛊惑,所吸引。他想,也许在今后的一生当中,他都将不顾一切去寻求这种莫可名状的可怕情愫了。

渡过涣水之后,官军连战连捷。不过,都是小股贼军,没有大规模的遭遇战,随着在敌境中的一步步深入,将士们也愈来愈感到气氛凝重,剑拔弩张,血战在即。

这一月的十一日,大军驻营于鹿塘寨。夜里,狂风大作,克用在帐篷里辗转反侧,他似乎听见夜风中有一种沉重的庞大物体在缓慢移动,但又仿佛是恶梦幻觉。在恍惚中挣扎到黎明时分,他四肢沉重,摇摇晃晃地走到帐门外,看见鹿塘寨四周布满了旌旗和军阵。克用用力揉揉独眼,不错,果真是被贼兵趁夜包围了。正在这时,耳边响起惊惶的吹号鸣锣声,“敌袭!敌袭!”哨兵的呼喊响彻营间。

这支敌军,就是两个月前全歼徐州南面招讨使戴可师三万大军的贼将王弘立部。昨天,他们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动作急渡濉水,在暗夜的掩护下如铁桶般团团围住鹿塘寨,到黎明时分,布阵已毕。

“弘立与诸将临望,自谓功在漏刻。”(资治通鉴卷二百五十一)

在微明的曙光下,王弘立得意洋洋地对诸将高呼:“片刻之后,诸君将大获全胜!”于是如燎原烈火般展开全线进攻,数万贼兵齐声呐喊,似乎连整座鹿塘寨都摇摇欲坠。

在此般声威之下,诸镇官军无不惊惶,不要说士兵不知所措,就连大将们也手忙脚乱,惊恐万分。正在这时,不知是谁打开寨门,一骑、两骑、三骑,一支数千人的骑兵吹着号角长驱出击,分为十余支队,从各个方向离心直刺敌阵!

“是沙陀军!”

有人大喊了起来,声音不知是惊喜、敬佩还是恐惧、嫉妒。

朱邪赤心的那匹红如火炎的坐骑,仿佛变成了沙陀铁骑的认记。他们用胡语大叫大嚷,远用箭射,近用刀砍、鞭打、槊扎,一冲出来就先声夺人,把王弘立军的气势压得低下去三分。沙陀骑兵马蹄所到之处,贼兵无不纷扰闪避,一片混乱。这时赤心又集结起分散的突击队,如铁山般整齐地压向队形失序的敌人,不止手中的武器大肆杀伤贼党,战马的铁蹄也成了****踩踏敌兵的利器。

由于沙陀的奋勇迎击,王弘立军的包围攻势大为受挫。这时寨中诸军也陆续镇静下来,争先恐后冲出寨门攻击贼兵,康承训命令嗓门大的士兵在战场上大喊:“只诛杀叛兵,胁从百姓只要放下武器,一律无罪!”被贼兵所胁裹的平民无不应声弃甲散走,王弘立军势顿时瓦解,官军从鹿塘追击到襄城,贼党伏尸五十里,取得首级二万余枚,被赶下濉水溺死的贼兵亦不计其数。这支庞勋麾下主力军之一的大部队,仅主将王弘立得以单骑走免,余众全军覆灭。

接下来,康承训军又在柳子与另一贼军主将柳周大战数十次。三月二十九日,乘柳周军渡河之际急击之,将其逼入营寨中,是日刮起大风,官军四面纵火,使贼营化为火海。柳周军弃寨突围,被沙陀精骑邀击,屠杀殆尽。

在节节败退的窘境下,庞勋大为震惊,原本他还寄望能形成割据势力,由天子下诏招安为藩镇。但如今覆灭在即,他也孤注一掷,扬言:“勋始望国恩,庶全臣节;今日之事,前志已乖。自此,勋与诸君真反者也,当扫境内之兵,戮力同心,转败为功耳!”自称“天册将军”,大略壮丁为兵,境内若发现有藏匿男子者举家族灭,于四月二十日出军,下令襄城、留武、小睢等地贼兵一同出击,约定二十九日白昼一齐攻打柳子。然而,有旧日降贼的官兵此时逃出贼营,向康承训密报。官军得以及时整备,厉兵秣马,设伏先击破了其他诸寨贼兵,庞勋本军长驱三十里前来赴战,然而各支偏军此时已经全灭,庞勋军士卒见官军势盛,不战而溃。康承训以骑兵邀其前,步卒蹙其后,贼兵自相践踏,死者狼籍数十里。

此役之后,庞勋再无伎俩。数月之间,各寨贼兵陆续降服。九月三日,罗州守将张玄捻主动开城,又献上奇策,在城外焚烧积薪数千束,黑烟冲天,仿似城陷军溃,张玄捻佯装败军退往符离,奇袭夺下城池。又引军万人围住徐州治所彭城,到九月五日,贼党自溃,张玄捻入城尽诛最先发起叛乱的桂州戍卒及其亲族,平定徐州。不久,康承训军八万在蕲县西郊包围庞勋残部,一举全歼,庞勋也死于乱军之中。这场历时一年的大规模叛乱,终于被彻底镇压。(庞勋(?-869),唐末桂林戍卒起义军领袖。初在戍守桂林的徐州,泗州军中任粮料官。公元863年,唐曾在徐州、泗州募兵二千戍守交趾,其中抽出八百人戍守桂林(广西桂林)。原定戍卒三年调换一次,至868年已满五年仍朱调换。868年,戍守桂林的都虞侯许信等发动兵变,杀死都将王仲甫,他被推为领袖,经湖南、浙西,入淮南,攻克宿州(安徽宿县),称兵马留后。全歼彭城(江苏徐州)来攻的崔彦曾所遣的三千人。他北渡濉水,取彭城,俘唐徐泗观察使崔彦曾等,扩展至万余人。他巩固彭城外围,人们远道来归,发展至二十万人,占有今鲁南、皖北、苏北大片地区,乘胜连克濠、滁、和等州。唐命康承训为都招讨使,并约沙陀朱邪赤心(后来唐赐名为李国昌)协助镇压,他也屡胜,滋长骄傲轻敌情绪,部众纪律松懈。他派徐州归将张玄稔拒守,玄稔叛变,宿、徐失守。他****失利,在蕲县(宿县南)西渔水边战死)。

“我们胜利了!”

辗转河南战场经年的官军将士们都发出充满喜悦的欢呼。恩赏、加官进爵之类暂且不提,能在矢石交飞,刀剑如林的沙场上生还,这本身就是最值得庆祝的喜事。

指挥部也不失开明地宣布了敞开供应酒肉的通知。没有必要再为持久作战而节约粮食,各军都将携带的酒肉分发下去。每个人都喝得烂醉如泥,撑到肚子发胀,在燃着篝火的营地里放声谈笑、嬉戏。

克用完全融入了这种狂欢气氛之中。在这一年里,他经历了那么多难以忘怀的事,少年的身心也飞速成长。在出征前,克用还是个有点孤僻,不太合群的瘦高男孩;但到这时,十五岁的他已经开朗得多,沉着得多了,体格也越来越魁梧健朗。在诸多战役中,克用摧锋陷阵,屡建奇功,不仅沙陀和代北诸部的将士,就连官军诸将也都对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不以姓名称呼,而以“飞虎子”的绰号代替。“虎子”是将门虎子的意思,而“飞”则用以形容克用的勇猛敏捷。这一次征伐,沙陀号称十镇军中最强兵,克用又以少年勇将闻名于世,可谓功成名就。

为酬劳沙陀之功,天子(懿宗)召朱邪赤心入长安,赐姓名为“李国昌”,授以振武节度使之任,恩宠备至。沙陀军一直到次年春天才得以返回故土。这时,北国的草原已鲜花怒放。

刚回到新城,克用先洗澡洗去长途行军的劳累,随后便容光焕发地骑马出门。他转过熟悉的大街小巷,又来到毗沙门天祠、神武川、靶场,一点一滴地寻找着过去的回忆,直到脸上浮现笑容,全身心都放松下来。

“我回来了……”

口中喃喃自语,一行热泪从脸颊上滚滚流过,他紧紧抓着缰绳,仰望晴空。这时,那位白袍少女的容姿忽然掠过心间。虽然上次邂逅已过去整整一年,但却仿佛还是昨天刚发生的事情般清晰无误。

他又骑马往一年前邂逅的地点走去,一边在心里笑自己怎么会这样痴心妄想,但却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或许,克用在心中隐隐还盼望着能再见伊人一面吧。

天色渐暮,但落日却愈发用尽全力放出光热,映着天边无数云霞,发出万道金光,给草原涂抹上一层暗金色的染料。克用走了一段路,在神武川的河滩边,他看见有一人一骑也在仰望晚霞,一身白色装束和白马,难道不正是令少年魂牵梦萦的那人吗?

“是梦?”

他拧了拧自己的大腿,不错,的确不是梦境。这样的重逢景象,克用在征战中原的夜晚里曾梦见多次,但却从未想到会像眼前一样金碧辉煌,壮美华丽。他张了张嘴,却又陷入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彷徨犹豫。克用又想起了当时自己慌张的行为和笨拙的言辞,这些本不算什么,但在他眼里却似乎一下子放大了千倍万倍,显得自己是那么得可笑而愚蠢。

正当克用欲言又止的那一刻,白袍少女将马头拨转,看见克用,吃了一惊般“啊”的低呼一声,随后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飞虎子,你回来了?”

——飞虎子?

克用万分惊诧,他奇怪对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份,而“飞虎子”这个绰号,此时代北诸部之人更是罕有人知。但这位不知名的少女,为什么偏偏能脱口而出呢?

“你是什么人!”

他不由自主高声发问,这句话,也正是一年前他对这位少女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个嘛。”少女俏皮地一侧头,神秘兮兮地笑着回答: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至于现在,只得保密。”

说完,她一抽白马马臀,飞快地向远方逃走。克用叫道:“站住!”不顾一切地拍马追赶。但是,对方的骑术比一年前明显更有长进,左绕右绕,克用始终无法赶上。天色渐渐全黑,再也无法分辨出对方的踪影,大汗淋漓的克用无奈放弃了追踪,感到疲惫而又失落。同时,心里升腾起了更加强烈的好奇心。

——她知道我今天会回来,才在这附近等待。

克用暗暗思忖,心中布满疑云。片刻之后,他用力一咬牙,脸上浮现笑容,暗下决心:

“一定要弄清楚她是什么人!”

强烈的思慕之心和好奇心混杂在一起,令克用心弦颤抖不停。

第二天,他被父亲的纪纲传唤,前往大帐拜见。

李国昌(朱邪赤心)还是一副不苟言笑的严肃表情,明显已从远行的疲惫中恢复过来,看见儿子进帐,他微微点头,表示打招呼,随后即进入正题:

“吾儿已被天子御笔提拔,任命为云中牙将,下个月即前往赴镇。”

牙将,也就是诸藩镇直属精兵(被称为牙兵)中的将佐,位阶并不算很高。之所以御笔提拔,除了表彰克用的英勇表现之外,也有将克用调离父亲身边,以免李国昌势力过于强大的抑制作用。

“是……”

克用心一沉,但因为是御笔,就算反对也不可能有任何效果。

“因此。”国昌顿了一顿,又说:“为父决定在本月内为你完婚……”

“什么?”

克用大吃一惊:“这,未免也太仓促了吧。”

“并不仓促。”

国昌一摆手:“事实上,这门亲事在一年前早已商量过了。只是因为征讨叛兵而延期了许久。”

“但是,我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

克用垂头丧气:“对方是谁?”

“是回鹘(又作回纥。土耳其系种族,分布于蒙古、甘肃、新疆之间。其全盛时期为八至九世纪,以外蒙古之鄂尔坤(orkhon)河畔为据点,而进入中亚。该族最初为铁勒之一部,在突厥统治之下,至隋代时**,后隶属于唐。其后该族分裂为二:一为猖獗于宋、辽、金时代之甘州回鹘与沙洲回鹘,另一为西州回鹘(居************,即高昌之地),虔信摩尼教与佛教。西元八世纪顷,西州回鹘使用起源于粟特(sogd)文字之回鹘文字,且以此文字书写佛典,现存经典有金光明经、法华经普门品、弥勒下生经、尊胜陀罗尼经、天地八阳神咒经等,由上述经典之跋文可知,彼等多重译自藏文、吐蕃文、汉文等。[宋史列传第二四九]p2306)的高门大族刘氏之女。”

回鹘号称匈奴后裔,而这一支族则自称是刘氏屠各匈奴之后,冒称刘氏。

“回鹘?不正是这几年侵扰河西之地,并与我部几番动干戈的敌人吗?”

“正是如此。”

国昌提高了声音:“天子任命为父为振武节度使,一个方面就是要以沙陀来对抗河西的回鹘、党项(党项族是我国古代北方少数民族之一,属西羌族的一支,故有“党项羌”的称谓。据载,羌族发源于“赐支”或者“析支”,即今青海省东南部黄河一带。汉代时,羌族大量内迁至河陇及关中一带。此时的党项族过着不知稼穑、草木记岁的原始游牧部落生活。他们以部落为划分单位,以姓氏作为部落名称,逐渐形成了著名的党项八部,其中以拓跋氏最为强盛。此外还有黑党项、雪山党项等部落。另一说拓跋氏是鲜卑族的后裔,西夏开国君主李元昊就自称是鲜卑后代)、吐蕃(吐蕃一词,始见于唐朝汉文史籍。蕃,藏语作“bod”,为古代藏族自称。根据较普遍的说法,蕃是由古代藏族信奉的原始宗教──“本”(bon)音转而来;也有人认为,蕃意为农业,与卓(bro,牧业)相对。吐,多数人认为是汉语“大”的音转,系就吐蕃向唐朝自称“大蕃”而音译;也有解释为藏语“lho”(意为山南,吐蕃王室的发祥地)或“stod”(意为上部,即西部)的音转。6世纪时,兴起于今**山南地区泽当、穷结一带的藏族先民雅隆部,已由部落联盟发展成为奴隶制政权。其领袖人物达布聂赛、囊日论赞父子,逐渐将势力扩展到拉萨河流域。7世纪初,囊日论赞之子松赞干布以武力降服古代羌人苏毗(今**北部及青海西南部)、羊同(今**北部)诸部,将首邑迁至逻些(今拉萨),正式建立吐蕃王朝。虽然按照藏族历史的传统,松赞干布是第33任吐蕃国王,但是因为在他即位之前藏文尚未创制,所以很难肯定在他之前的吐蕃王的历史正确性。在《贤者喜宴》等藏文历史书和在敦煌发掘的古藏文历史文献里记载着在松赞干布之前的吐蕃赞普的许多传说)诸部。然而,光靠战争的话,必定会给我们的族人带来很大损伤。假如能以婚姻的方式与回鹘和平相处,对日后的发展有利得多。”

“是这样……”

克用抬头注视父亲的双眼,对方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下决心,决不更改的意志,他想自己无法在婚姻方面抗拒这样的意志,不得不低下了头。

“没有异议了吗?公主已经在回鹘人马保护下驻在城外,明朝为父就派人前往迎取。”

——这么快。

克用喃喃自语,父亲大概在回来的途中就已经和回鹘使者商议停当,而自己居然全不知情,这样不近人情的处理方式,也只有冷酷独断的李国昌才能干得出来了吧。

抱着愤懑而又有几分期待的心情,克用辗转反侧地度过了当晚的上半夜,直到下半夜,才勉强昏昏沉沉睡着。当第二天起床时,迎亲的队伍已经出发了好一阵子。他急忙穿戴衣冠,骑着黑马赶往城门,路上有熟人打招呼问他去哪儿,克用生气地嚷道:“我去看我的新娘!”风驰电掣般骑到门前,信马走上一座长满青草的土坡,挺胸遥望远方。

虽然恼怒,但克用的心中也并非没有希望,他昨晚一直想着那位白袍少女所说的话以及父亲的话。父亲说一年前就已商定,而那时也是白袍少女假扮男子戏弄自己之时,而如今回鹘公主入驻城外,少女又一次出现,莫非这两者就是同一人?

克用胡思乱想着,自己也渐渐兴奋了起来。这时,远方的道路上有黄尘飞扬,一队人马缓慢行来。

克用立马坡上,睁大独眼仔细观察,前面引路的是沙陀的迎亲兵马,之后是一队回鹘骑兵,再往后,一群婢女簇拥着一位身份似乎颇为高贵的年轻女子骑马行来。克用放眼望去,那的确是位美丽的少女,但并非自己想见到的伊人,不禁万念皆灰般浩叹一声。

正当他心灰意冷地想策马回城时,后面队列突然响起一片叮叮当当的马铃声,克用再度注目,只见十几位全副戎装的少女骑着小巧玲珑的白马整齐行进,马身上都配着金银铃铛,发出悦耳的撞击响声。在女骑手中,有一位银盔银甲的少女走在最前面。她抬起头,一双妙目看了克用一眼,微笑示意,又目不转睛地直视前方,脸容如烈女般沉着镇静。

——是她!

克用险些失足从马上跌落,但看这少女的装扮,并不像是待嫁公主,反倒应该是武装护卫的侍女队长。克用不禁如坠五里雾中,头脑一片混乱。

好不容易捺到晚上,回鹘一行人终于在城中安顿停当。克用又赶往公主下榻的房舍,请求会见。

“不行!你是什么人!”

回鹘卫兵挺槊阻拦。克用喝斥:“我是公主的未婚夫,欲见公主一面,有何不妥!”正在剑拔弩张之时,有女子声音传出:“这位新郎官,难道一天半刻也等不了吗?”

话音刚落,银装少女笑吟吟地走到门前。

“不愧为飞虎子,原来就是急性子的意思啊。”

克用大窘,红着脸发问:“你是不是公主?”

少女笑而不答,拂袖入内。克用感到完全自讨没趣,也不得不策马离开。

次日,克用受父亲传召,前往大帐会见新娘。他急匆匆赶往帐中,这时回鹘公主还未到来,他百无聊赖地站了许久,帐外才传来噪杂声。

首先进来的,是回鹘的使者,他向国昌下跪行礼,然后宣读了族长的书信,国昌点头认可,并命人赏赐使者礼物。使者退出后,公主才姗姗移步入内。

出现在克用眼前的,果然是在迎亲队伍中前面一队众人簇拥的女子。正当克用心情万分沮丧之时,帐帘又是一动,进来一位全身盛装,束着用红绢包裹的高高发髻的少女,肌肤胜雪,秋波流转,克用第一眼还未认出对方,仔细再看,这才发现竟是心中挂念的她。和白袍白马、或身穿银甲的形象完全不同,仿佛换了另一个人似的,充满了女性的妩媚和羞涩。

“小女子刘银屏,拜见公公和夫君。”

从樱唇中吐出清晰的话语声。克用感到银屏正用眼角的余光顽皮地看着自己,心中泛起一阵茫然若失的奇妙感受;同时,又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喜悦和幸福逐渐涨满胸怀,真想放声欢叫,眼中却又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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